面对倚翠的百般哀求,凌娇儿沉吟片刻,体谅她确实为了今天的选花魁大会付出了艰辛的努力,甚至为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我可以让你把舞跳完,不过你要先写下认罪状,把杀害雪姬的过程一五一十写清楚。”
“好。”倚翠毫无犹豫地答应了。
看见凌娇儿从随身背着的布包里拿出纸、墨、笔,倚翠压下心底的讶异,将它们一一接过并且放在地上。她跪在地上伏低身子,用毛笔沾了墨水,在白纸上写下一个个娟秀的小楷字。
凌娇儿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倚翠书写认罪状,心里不禁感慨:像安大海那样的父亲,既是赌棍又是酒鬼,肯定不舍得花钱让倚翠读书认字,可见媚娘为了从姑娘们身上赚到更多的钱,还是很愿意花心机培养她们的。但是,即便如此,在世人眼里,她们还是卑微到尘土里的卖笑女子。雪姬虽然保住了清白,但是她的爱情却不被赵万山这样的世俗之人所接纳。倚翠想要保住清白,却忘记了更加重要的良知。
写完最后一个字,倚翠停了笔,双手捧着认罪状送至凌娇儿的面前,带了些微的迟疑,“凌捕快,认罪状已经写好,我是不是可以去换衣梳妆做准备了?”
“我先看看。”凌娇儿接过认罪状,一目十行粗略扫了一遍,写得十分详细,把过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你可以去准备了。跳完舞之后,立即到后院来,我们会带你从后门离开。”
得到允许,忐忑不安的倚翠松了一口气,对着凌娇儿福了一礼,转身下了歌舞台,向小楼走去。顾青也下了歌舞台,点了两名衙役,吩咐他们贴身看守着倚翠,又让其余衙役散布在胭脂楼内外,密切关注周围的一切动静。
当顾青安排好这些事情之后,凌娇儿已经收好认罪状和笔墨纸,来到他的面前。虽然破了案,但是她没有太多欣喜的感觉,更多的是忿忿不平。
倚翠之所以杀雪姬,正如她在认罪状里所写的,即将及笄的她想学雪姬当一个清倌人,可是媚娘另有打算,要用她娇嫩的身子换得更多的银两。
当雪姬与赵茗琅的爱情不被祝福时,两人谋划私奔,打算离开都城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此事瞒着很多人,包括雪姬的妹妹小芸,但有一人知道,那个人就是对雪姬而言亦师亦友的清娘。
清娘获知倚翠的心愿后,安慰她莫着急,只要练好《霓裳舞》,在选花魁大会上博得众人赞赏,便可顶替雪姬私奔后空出来的独舞位置,实现当清倌人的心愿。倚翠有了希望,用比其他人多好几倍的时间刻苦练习。
谁知私奔一事败露,赵茗琅被禁足,媚娘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对雪姬严加防范,看守的很紧。雪姬无法离开胭脂楼,自然就不可能空出独舞的位置给倚翠。于是,倚翠去求媚娘,可是媚娘始终不肯松口,并且告诉她,只要有雪姬在,胭脂楼就不需要多一个清倌人,除非她能取代雪姬,否则想也别想。
倚翠不甘心自己的努力一朝付诸流水,避开楼里的人,悄悄去了雪姬的房间,先用迷香迷晕雪姬,然后用剪刀刺死雪姬,并用事先准备的遗书伪造成自杀现场。她以为此事做到严实,却不想经不住推敲。更致命的是,她为了满足安大海的贪欲,临时起意,带走雪姬的首饰,交给了安大海。
凌娇儿在钱记当铺找到这些首饰,并由赵茗琅亲口证实其中的一件是他送给雪姬的。雪姬深爱赵茗琅,即便出于好心,也绝不会拿爱郎送的首饰去帮人。由此推定倚翠是凶手这一猜测成立。
如今有了倚翠的认罪状,此案就算是告破了。不过,那幕后的黑手从此便要逍遥法外了。这就难怪凌娇儿郁闷且忿忿不平。可是,典狱司最高长官封云翰压下了,她一个小小的捕快能有什么办法?
“凌娇儿,真有你的,居然随身带着笔墨纸,好像提前知道倚翠会写认罪状似的。”顾青竖起大拇指,一脸的赞赏。
“这是向一个人学的。”凌娇儿浅笑着轻轻拍了拍背在身侧的布包,脑海里浮现出薛清晏的模样,俊美无俦,面冷心热。
“是谁啊?”顾青好奇地问道。在他的印象中,典狱司里的捕快兵器不离身,但没有哪一个会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凌娇儿不想和顾青分享她和薛清晏的那段故事,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走吧,我们到前边的小楼去。”
“哎,还对我保密。”顾青不满地嚷道,见凌娇儿已经迈步向小楼走去,连忙追上她。
“凌娇儿,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凌娇儿,我们是不是朋友?!”
“凌娇儿,……”
可是,不论他用请求还是威逼的语气,都不能从凌娇儿的口中得到那个人的名字。一踏进小楼的后门,顾青收了声,不再胡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瞥见顾青变换脸色,凌娇儿在心里暗笑了一下,随手拉住一个正巧经过的小厮询问,得知倚翠正在舞台后方的房间里换衣梳妆。
供舞女们更衣的房间外,奉命跟着倚翠的衙役正一左一右守着房门。凌娇儿推门进去,回身掩上门。顾青避嫌,留在了门外,和那两个衙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
房中,倚翠已经换好了用五彩绸缎制成的舞衣,正坐在一面很大的镜子前,由清娘亲手为她绾发。看见凌娇儿进来,倚翠有些紧张,不自在地垂下眼帘。
清娘停下手,转头默默地看凌娇儿,眸光中流露着淡淡的无奈和凄凉。她花了许多心血精心调.教的徒弟,一个死了,一个即将被问罪,而她,无能为力。
凌娇儿尴尬地笑了笑,“你别理我,只管好好为她妆扮。毕竟这是她最重要的一场演出。”
……也是她最后的一场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