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清寒宫宫主的消失,眼前的光景也渐渐明朗起来。模模糊糊眼前立着一个人,非常熟悉,我摇摇晃晃一把抓住他。
“十一,我头晕得厉害。”
他扶住我,轻轻触碰我的额头:“阁主,你还好么?”
他似乎在给我灌真气,我身上的虚弱渐渐褪去,我慢慢推开他的手:“你去哪儿了?我差点被火烧死。”
开始视线的模糊也缓和了,我才看清现在的我们正身处一片密林之中,雾气缠绕,一团团鬼火飘在半空,树枝如鬼爪一般扭曲生长,偶尔四周有海鬼“呜呜”的哭声。
“阁主,抱歉,我一时大意,让你受惊了。”
“十一,这不怪你,谁会猜到行船人的友人竟把我们引进了海雾森林了。”是的,问题是在海萤,是他们误导了澜家航船的方向,把我们引进了这个圈套里。
“十一,现在我们在哪?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们在海雾森林里,我是感觉到你的灵力才找你的。那月影花有问题,所有闻过花香的人都中招了。因为我没有嗅觉,所以我听到柒的叫声赶过去发现船上所有的人都不见了,整艘船被这些枯枝包围着。”
他说的很平静,但是我看到他手臂被什么利器划伤了,看来幻境没有困住他,海鬼倒是把他缠了一会儿。可是零去哪儿了?他难道也中套了?
心上正想着的人,他竟就在这时白衣飘飘的落在我面前了。有时我想他若生在古代,穿起古装来一定美艳天下。不,我哥是帅,美的话就太niang了。
十一看着零衣衫整齐,问道:“你一直在树上看好戏?”
零瞟了我一眼,不咸不淡地说:“看好戏也得有人,整个岛都空无一人,我只是在等在主幻境的人出来才能看看情况罢了。”
十一和零相视一眼,我立刻会意了。原来有人故意把我引到这片林子,目的是借我的手杀了那个宫主,还是仅仅试探我的能力?即使是海萤引路,澜家也不应该出错,谁会认错回家的路呢?
“你们是说,澜家?”
十一点点头:“这很像花澜的手笔,知道玄灵阁要来,自然想先试探一下。”
花澜,刚刚那位宫主的确也跟我提起,一时疏忽,忘记澜家的人都是澜姓在后的。花澜,看来是个有意思的人。
“幻境已破,船上的人可还安全?”
零说:“刚刚你出来后,他们也陆续出来了,都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我们回船上。”
回到船上,澜家的人已经回来了,看来做局之前准备很足,澜家的人气息都很平稳,貌似没有入幻境。我打开扇子,看着扇面上被那些火团燎黄的地方,摸了摸,心里实在恼火。
零侧过头来:“火燎黄了,不能用了吧。”
我用力一合扇子,朝身后的海里一抛,扇子就进海里了。
故作潇洒地说:“一把破扇子,我多的是。”然后澜家那位笑吟吟的船老大就径直走过来了,谁点的火谁灭,你澜家做局捉弄我,今日让我折了扇子,那么让你吃些苦头才能平了我的怒火。
船老大正准备开口,大概是打算说些客气的致歉话,我立刻举手打住,说:“看来澜家早知道会入海雾森林啊,你手下个个脖子下围一个天蚕丝巾防那伪月影花,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呢?害我们涉足险绝之地,其居心实在不良啊。”
船老大脸色一白,躬下腰做礼说:“还请使者见谅,主人在蜃楼里设了酒宴,说是玄灵阁到了,一定赔礼。”
我原本打算直接翻脸然后卸了眼前这人胳膊解恨的,没想到花澜把自己把戏会被我识破的后路想好了,我竟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卸了这眼前的人胳膊了。卸了,显得我不大气;不卸,又显得我好欺负。最可气的是这其实是花澜在试探玄灵阁的实力,还有我的能力,照这个情况进了蜃楼也不带清净的。
就在我犹豫之时,十一开口了:“那承认了就好,我们玄灵阁不喜欢偷偷摸摸在背后做手脚的人,既然花澜少主承认了此事是她有心为之,我们也就不为难高掌使了。”继而转向我:“你看这个账我们见了花澜之后再算这笔账好吧,我们阁主还在岛上没回来,且等上一等,阁主安全回来还好说,若是我们阁主有所损伤,便用这一船的澜家人做赔礼,然后再到蜃楼大闹一番,这也比较符合我们玄灵阁做事的风格。”
我一脸震惊的看着一本正经的十一说完这段话,这是我的风格好吧。在转眼一看这位被十一称为高掌使的船老大,头冒冷汗直冒,他立刻说:“小的懂了,我立刻让人去寻阁主,一定保证阁主毫发无伤的回来。”
十一清冷的说:“那就请快去找。”
高掌使一遍揩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回头对手下的人道:“愣着干嘛,今天上船和这几位在一起的姑娘,快,快上岛去寻。”
我朝十一做个鬼脸,然后又补了一句:“还有我们阁主身边那头九尾狐狸,赤毛的。”
高掌使立刻附和:“听到没,还有那只狐狸。”
手下有人问:“掌使,那其他人还找么?”
“找,当然也找,这两位最重要。”
我本很想笑,但还是极力忍着。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我便笑了出来。
十一道:“好笑么?我只是顺着你的思路说了而已。”
“其实,我顶多是算卸他一条胳膊而已。”话刚说完,零的食指和中指合在一起,狠狠敲了一下我的头:“澜家本没有露出太多马脚,不过是我们凭一些蛛丝马迹推算是澜家设局,没有直接证据。你直接质问,人家本可以一口咬死不承认,我这里会觉得是我们多疑,十一即使看破也不能说什么。但他们反而坦坦荡荡承认了,一是我们咬着不放就显得我们是我们小气,二是人家或许不怕你翻脸。”
“然后呢?”
十一接着说:“有时候其实阁主这样干脆的性格处理起这种事说说就行,做嘛就算了。这样直接撕破窗户纸,其实澜家终究是理亏的,花澜的性格和阁主的性格很像,所以她告诉手下人,如果我们发现这次误航是他们故意的,就大大方方承认,那么事情的解决就不在澜家给说法了,就是我们如何对待澜家认错的态度了。她以为玄灵阁会采取伪君子行径,大方原谅。可我们此刻的‘阁主’还去向不明,所以我们有了说那番话的理由,也有了给彼此台阶下的理由。”
“那如果,此刻柒也平安回来了,怎么办?”
十一:“……”
如果柒和小九回来了,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回复那位掌使。
其实我心里那团火是那把扇子,跟了我算有些时间了,就这样被损了,实在生气。不过那位花澜,我还真想见识一下。
我用脚踢踢十一的腿,他淡淡地笑,像小时候我想要棉花糖扯他袖子时的笑一样,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扇子递给我:“梅绿竹做的扇骨,扇面上的梅花是多年前一位阁主亲笔描的,诗是……。”
“是你写的,我看出你的笔记了。”我摊着扇面,看着那两行句子:不与桃李混芳尘,散作乾坤万里春。
“这诗里还有另外两句吧。”
十一淡淡的说:“取了精髓就好了。”
我满意地笑笑。
大概在船上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其他人陆续被带回船上,柒和小九被带上来的时候还一脸懵逼,我也懒得和他们解释,他俩或许看到我不太高兴就识趣的没有烦我(其实我没有不高兴,但也没有也值得高兴的事),高掌使一个劲给柒道歉,她一个劲给十一挤眉弄眼,十一一个劲的不搭理她。
大概凌晨两点,我正在打盹,耳畔隐隐有歌声传来: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
这种歌声不是流行音乐侃侃鲜明,也不是古琴悠悠婉转,它就像一本失落的古书,一个隐秘的故事一样,飘飘渺渺的在海面荡漾。虽然第一次听到,但是我很清楚这是什么,文人墨客提及它总说:“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今日一见真心觉得””这是个谬误,要不就是我书读少了,见的市面窄了﹔要么就是那些些鲛人的文人目光短浅,窥豹一斑。这支歌不卑不亢,曲调昂扬,把《柏舟》坚毅的情感表达得淋漓尽。
“唱的真好。”我在掌心敲了一下扇子。
柒:“可是鲛人不是有自己的种语吗?为什么我们听的懂他们在长什么?”
我也疑惑的看十一,他不急不慢的理理衣袖,道:“或许是怕你们听不懂吧。”
我和柒:“哎?”
零看向远方的海面:“蜃楼离这里不远了。”
我和柒:“为什么?”
十一:“因为你们听懂了鲛人歌。”
我和柒:“啥?”
小九抖抖毛身,像看白痴一样看我们:“蜃楼上的海神石可以让进入澜家势力范围内的人语言相通,现在不止鲛人歌你们听的懂,如果有美国人你们都能和他们说得通。”
我和柒呆滞。
零对十一说:“你给该给她补补课。”
十一:“……”
海面上歌声依旧在飘荡:“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维我特。”心灵像被清泉洗涤过,一片澄澈和舒心。
船缓缓行驶,我这次学聪明了,立刻冲到船头抢了一个好位置,宽阔的海面泛着光,光从海底延伸出来,透着光,我隐隐看到海中人身鱼尾的男子飘过,其中还有美丽的水母。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看来真的不是读一两本书可以知道的,还得多走走路,多亲眼目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