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念念不忘”,小三刚给一对情侣上完茶水,看到我眸子里添了几分惊喜。
“这是个什么表情?”我顺手拿起一杯白水。
“阁阁,我饿了,你叫十一叔做饭啊。”他低着头作饥饿状。
“十一比你大多少啊,叫他一声叔,十一很吃亏啊。”
小三摸摸肚子:“那我不管,我饿了。”我转头问八哥:“几点了?”
八哥看看手表:“十一点五十,”顿了顿:“今天我们都没吃早饭,如果你不去叫饿的话,估计他是不会做饭了。”
我翻个白眼,有这么夸张,今天早上我貌似也没吃早饭啊,不过小九存了很多牛肉干,我打打牙祭,现在竟不饿了。
“好了,我去催催他。你们在坚持一会儿。”
我转身打算上楼,发现一只小百合花在够我放在书架上的川端康成的《千纸鹤》,可惜那小短腿和小短臂够了半天还没够到。
“八哥,我们这儿的咖啡什么时候这么受小孩子欢迎了?”
“不是咖啡馆受欢迎,是你那一架子书招来的。”
我看着几步之外的小百合花,大概十岁左右,一对小辫子扎得很精神,一件小白裙穿在她身上,像极了一朵阳光下纯洁的百合花。我走过去取下书递给她。她一双水汪汪的的眼睛看着我,我的模样就映在她琥珀色的眼睛里,这么纯洁的眼神,干净的让我有些想热泪盈眶。
“这书是你要看的?”
她接过书,柔软的点了一下头,有礼貌地说:“谢谢姐姐。”
“你看得懂么?”
“不认识的字我会查字典。”她指了指桌上的一本小小的破破的新华字典。我浅浅一笑,这么小的年纪竟然看这样的书,她看得懂文章里的深意么?
“这么小的孩子,不是应该看什么《格林童话》、《唐诗三百首》什么的么?”
“那些我五岁都看过了。”
我一愣,心生好奇“这么说你现在都看什么书了?”
“这些书。”她的目光扫了一圈我的书架。我书架上都是些我几年前看的啊!或许我下巴张的有些大,她说:“这书架上一半的我都看过了。”
“不对啊,你看书不去新华书店跑到这么偏僻的咖啡馆里看什么书啊?”
“城南的新华书店只能买书,城北的倒是可以在那里看书,但是没有座位,而且书店的店员不太友善,我上次被赶出来了。家里有位阿姨说这里的咖啡馆既有桌子又有书,而且店主是个很好的人,不赶人走,想坐多久坐多久。”
我掩面笑笑:“原来如此,不过你既然看这里一半的书,那么我可以考考你么?”
“姐姐是这里的店长?”
“算是吧。”
她眼睛一亮:“既然姐姐是店长,这些书您一定看过,您随便考我就是,您看,这些都是我看过的。”她指着书架下面六层的书,我走上去随便抽了一本《牛虻》,问道:“这本书里你印象深刻的是哪一段?”
“红衣教主和亚瑟在监狱里争执那一段,为什么深刻么?或许就是牛虻与父亲两个不同身份和他们之间的亲情血缘的挣扎吧,13年的时间,物是人非,他们有太多不得已,也有太多彼此心中信仰的固执,我觉得这比吉达和亚瑟的爱情更打动我。”
她一番言论让我震惊,这话从一个十岁的女孩说出来,我真有些不相信,我对文学这东西没太多研究和心得,包括这一架书,都是我的一个学文的好友出国前送我的,她是真的文艺少女,“气质若如兰,才华馥比香”,我和她每次谈话就像是在喝墨水,其实真正有有文采的人家从不卖弄,你从她的言谈举止就能看得出她是多有内涵。就像我眼前这只百合花,她小小年纪我却在她身上看到那个人的影子,“微风带露,袅袅清香。”
“这些书,你若喜欢,可以随便拿去。”
“无功不受禄,而且妈妈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能要。”
“想好了?”
“想好了,谢谢姐姐。”
“那好吧。你以后在这里看书茶水免费,不过你得把你看过的书做些笔记,我看你都不带笔,就算是有天赋,但是多动笔头不会差的,我以前见过比你厉害的,她像你这么大写的诗我现在都写不出来,可是她依旧写笔记。”
“好的,谢谢姐姐。”小百合花笑的很开心。我忍不住揉揉她的头:“这书我准你带回家去看,记得还回来就好。快中午了,我们中午都休息。”
小百合花欢快的拿着书和我道完谢离开了。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起她说看书的书店不让,有空和十一商量一下,可不可以在“念念不忘”里多添些书。
推看门,走到了“镜花水月”里,湖对岸琴声婉转,是清泉缓缓流淌,是皎月云间朦胧,
是山间清风扶柳,是银河星光洒落,这样的琴声,任谁听到都会动容,他不是在诉说爱情,不是感叹时光,不是提及过去未来迷茫仓惶,他的琴声是禅,是宽广,是不食人间烟火,是云淡风轻,是看透风景回归宁静,是返璞归真。以前有个诗人是这么说他的弹琴的:“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
十一盘膝坐在一棵长春树下,一把白桐的古琴放在玉石桌上,(《述异记》里有关长春树的记载,不过不准确,它春天开的白花,夏是碧花,秋红花,冬紫花。)似雪的花朵在枝头绽放,微风轻轻一吹,便纷纷扬扬,他白衣白袍,墨黑的长发没有束起,在玄灵阁里他还是用秦朝的打扮,我不知他是对秦朝的留恋,还是对曾经的自己的留恋。轻拨琴弦,指尖如有蝴蝶飞起,此情此景,我看着落花纷纷都有些理解林妹妹为何要葬花哀伤了,而他依旧平淡地弹琴,琴声与心声一样没有太多起伏,一如既往澄澈清明。
这副样子,我可舍不得打扰他,坐着听了一会儿琴音,想起真该吃午饭了,罢了罢了,我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自己做饭去。
拍拍衣裳站起,一个转身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鼻间嗅到淡淡的玉华香,抬头看到十一温和地立在我面前。
“你不是刚刚还在……”我回头看着湖对岸,玉石桌上的琴静静放在那里,耳边似乎还有琴声回荡。
“阁主,你找我有事么?”
“那个,十一你饿不饿,额,你不会饿,我和小三,八哥他们都饿了。你要是忙,我们自己可以做饭的,实在不行我可以去外面买。”
“的确该做饭了,别去买了,外面的不健康,你的身子还需要调理,药膳不能停,今天是我疏忽了。”说着他朝湖对岸一挥衣袖,琴便隐去了,大概摞回了他的房间。
“那我帮你吧。洗菜切菜我还是可以的。”
“切菜就算了,我怕你又切到手。”
我:“……”
“今天,我们在‘念念不忘’二楼去做饭,待会儿你有可能有朋友来。”十一说。我以为是叶琛,也就没多想。
冰箱里有许多新鲜的菜,应该是小五买回来的。我将黄瓜,青菜,香菜一一拿出来。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出生在平凡人家,或许真是这样,日日与柴米油盐打交道。或者他还在,现在在我身旁的人就是他。
第三层里竟然放这五个洋葱,我愣在那里没有动,十一见状走过来,他将洋葱取出来,不动声色得扔到了垃圾桶里。
“其实我只是不喜欢切它,我会流泪。”
“我知道,我也不喜欢做洋葱。”十一将冰箱关上:“下次我记得告诉小五不要买洋葱。”
“十一,那晚救我的是你吧。”我说。
他楞了一下,久久没有回答我。我又说:“曾经因为一顿洋葱炒饭,我差点死在仓库里,所以我现在都畏惧洋葱,这事只有我自己还有……他,他知道,你也知道的话,就是在大火里救我的是你吧。”我顿了顿:“唉,我在说胡话,除了你还会是谁。以前我其实怨过你。怨你把我送到孤儿院,怨你明明可以把我带在身边却要抛弃我。现在。我知道其中缘由,我才明白你的苦心。我……”
“阁主!”他打断我:“我记得你喜欢酸菜鱼,这里没有酸菜,我去买些回来。”
他打算向外走,我一把拉住他:“好了,十一,我不说了,我保证以后不这样说了。酸菜在客厅的桌子上,你去拿来吧。”
记得他接我回家那天就告诉过我:“我给你三个月,最多三个月整理你这些年来的生活,三个月后,无论如何不要提‘情’这个字,你的死穴是什么你很清楚,你以后要走的路,做的事,一念之差便又是一场‘明月峡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