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村长李长楼的儿子李西合溺死于黑河后,李长楼沉浸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中,已闭门不出多日,连村里请女巫来看河这种大事,他都没有出面过,任由村人自己捣鼓。
众村人看着李长楼身旁的李西才,心想这家伙果然在城里混过,真是精明,也有能耐,居然找得到村长出面。
村长李长楼在李家庄德高望重,谁都得敬他三分,看来今天的事情闹不下去了。
本来就闹不下去了,众人如此想着,如今谁也不愿意上前对付这个凶狠的少年,已经拿李西富没辙了。
村长的出现,刚好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这个难打交道的少年,就由村长来处理吧。
于是村长一发话,窸窸窣窣便有人离开,不一会儿围着李西富家的村民都尽数散了。
村长只是看了眼陈安东几人,就上前问了李西富细况。
李西才跟着李长楼走上前,来到陈安东身边打量着陈安东,当李西才从李西富口中得知是少年帮了他的兄长,颔首对陈安东笑了笑,聊表谢意。
陈安东也细细看了看李西才,李西才长得要比黑河李家庄的村民要白一些,或许是因为在青城呆过的缘故,他眉眼间透着一股精明。而在李西才平静的眼眸中,陈安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西才!西才!没事了吧。”一个嗲媚的女声从院子外传来。
李西富和李若兰的听到这个声音,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陈安东几人觉得奇怪,顺着声音往外一看,见到了来人不由抽了抽嘴角。
来的这女子身材颇好,就是脸上像是涂了几斤面粉,反倒是看不太清楚她本来的样貌,而厚粉之下女子的面色,苍白得如同往来于人间收魂的白无常,与黑河李家庄村人面上的黝黑,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只见这女子微扭着身子,走了进院门,她人还没到,一股浓重的香风扑面而来,呛得陈安东打了个喷嚏,陈安东忽然想起了富康城龙腾客栈的老板娘,心想兰儿老板娘都那般打扮了,还不及她这万分之一。
“二婶。”李若兰虽然心中不喜,还是朝她打了个招呼。
这女子像是没听到似的,看也不看李若兰,径直走向李西才。
“没事了南倩。”李西才拉过南倩到自己身旁,宠溺地看着她,温柔地说道:“我把村长请来了,那些闹事的人都走了。”
“哟,村长大人您来了,小女子失礼了,见过村长大人。”南倩仿佛是刚刚看到一旁的李长楼似的,朝他说着客套的话,但语气中没有丝毫的尊敬,眼中和话中更是有股不加遮掩的傲意,看不起他这村长的意思明明了了地写在脸上。
李西富闻言惊怒看着南倩,这弟妹一点都不知道尊重别人。
李西富又回头心虚地望着脸上古井无波的李长楼村长,生怕南倩的话惹恼了他。
李长楼或许是年纪大一些,没有与南倩计较这些,他朝紧张兮兮的李西富笑了笑,“既然没事了,我就走了,放心吧,河神娶亲这事我会处理的。”
老人说完就走了回去,临别时对陈安东几人善意地笑了笑。
老人身子本是健朗,自己走得动路,但李西才非要搀扶着他回去。
陈安东看得愣了,心想着李若兰的叔叔果然是在城里混过的,脸皮也真是厚,这人情世故做得太假了吧。
但又想想老人毕竟帮了他们,总要有人做这些,李西富不会,李若兰不懂,南倩不肯,自然是由李西才去做,做什么不重要,心意到了就好。
“若兰,这是你的朋友?”南倩不关心她大伯家被砸成什么样,反倒是很关心陈安东几人,这才看到李若兰似的,询问的语气竟有了几分客气。
南倩看陈安东长得白白净净,眉宇间又有一股书生的儒雅气质,虽然陈安东衣着简单,但她还是隐隐感到他身上一种贵气,再看他身旁站着的漂亮女孩儿,清灵出尘好似仙女,粗布单衣完全掩不住她漂亮的气质,两人决计不是寻常人家来的。
倒是这个长得黑黑的少年,看似寻常,但寻常的面容上又有一种英气,南倩看不出深浅。
“嗯。”李若兰点了点头,虽然他们才认识小半天,但应该算是朋友吧。
“既然是朋友,不介绍一下。”南倩佯装嗔恼地望着李若兰,结交之意异常明了。
李若兰羞于南倩如此势利的做派,向她说了陈安东几人,就转身进了屋子,帮着父母亲收拾一片狼藉的家。
南倩不以为意,她无视陈安东眉眼间微微的不喜之意,妖媚地走到陈安东身前,朝他笑盈盈地说道:“我是若兰的婶婶,不知道这位安东小哥何处高就?”
“鄙人乃山野闲士,随处游走,我……啊……”陈安东这人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正要信口开河逗一逗这个婶婶,忽的被玲玲踩了脚,扭头看玲玲一脸的不悦,不知道是不喜欢他说瞎话,还是不喜欢满脸粉黛的南倩,总之很不高兴。
玲玲不高兴,陈安东就没辙了,想来这个牛逼没法再吹了。
陈安东转头迎着南倩怪异地眼神,指了指身后安静站着的稷锋,朝她讪讪地笑了笑,“嗯,嘿嘿,小媳妇儿闹脾气,我陪她走走,你们聊。”
说完风风火火地拉着玲玲走出了院门。
留下一脸黑的稷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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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庄的风景本是极好,这个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村落并不大,依山傍水清幽怡人,但陈安东先前得罪了大半个村子,走在乡间饱受冷眼,村人见着他都避去走了,他在村里这样走着感到异常没趣。
但若回头到李西富家中又怕南倩还在,惹了玲玲不高兴,只好和玲玲瞎走走。
村子不大,就那么点东西,走上一会儿就走完了,他们又走到河畔,见着了搭建好了的祭坛,却没看到村人口中的里巫大人,陈安东倒想会会这个把村人忽悠得死去活来的女巫,看看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陈安东和玲玲转悠了些许时候,回到了李西富家,见不着了李若兰的二婶南倩,陈安东这才放心拉着玲玲进了屋。
屋中稷锋正帮着李若兰收拾屋子,李若兰的母亲在准备着晚饭,而李西富则闷着头还在苦恼着。
屋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家中被砸了的东西清到院中,屋子空旷了许多。
稷锋抬头看了眼回来的陈安东,又低下了头忙活自己的事情,仿佛理都不想理会陈安东。
这家伙生气了吗?陈安东笑了笑,隐约感到稷锋本就黝黑的脸颊更黑了些,心想像南倩那种市侩的妇人,确实不好打交道。
陈安东倒纳闷怎么不见李多勇,从李西富口中知道了李多勇的事情,陈安东还是蛮佩服这个正直勇敢的家伙,既然李若兰都回来了,作为她的相好,至少过来看看她是要的吧?
陈安东纳闷地问了李若兰才得知,李多勇在家中被禁足了。
听到李若兰说到李多勇,李西富又是叹了口气,今天被村人围着他家,就只有李多勇这个小伙子肯站出来帮他,现在连这个小伙子都被关起来了,现在他在乡中除了他弟弟,还有谁肯帮他。
李西富抬头期翼地望着陈安东,这个外乡的少年似乎身手很好,村里人都怕他。再看看他们几人的样貌气质,想必不是平常人,况且他们跟自己的闺女关系看着蛮好的,不知道能不能帮他。
陈安东迎着他的眼神,理解李西富的想法,“不知道叔叔愿不愿意离开这里?”
陈安东心里本是觉得,河神娶亲的事情就应该像李多勇那样去面对,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李西富老实软弱,断然不会与村人碰硬较真。
而他陈安东毕竟是个外乡人,像今天这样插手村里的事情,已经将事情越搅越浑了,这样村里人只会对李西富越加怨恨,就算陈安东搅砸了村里河神娶亲的事情,李西富日后在村里也难以立足,不如就这样甩手走人,也省了许多事情。
“去青城吗?”李西富迟疑着问道,陈安东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但李西富毕竟在这座黑山下的黑土地上生活了半辈子的人,从未远离过这座黑山,他不是他弟弟李西才,他可没那勇气。
李西富忽的又想起什么似的,眼中又升起一丝惊惧:“我这样带着女儿走了,得罪了河神,如何渡得了河?”
一句话倒是把陈安东噎住了,陈安东见他如此地迷信鬼神,似乎有些明白为何那女巫能够凭借拙劣地谎言,横行在乡里,害人敛财了。
李若兰闻言不悦地说道:“父亲,事到如今您还信这河神?那老巫婆编出来子虚乌有的东西罢了。”
不想李若兰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把李西富吓得不轻,连忙叫停了李若兰,“若兰,若兰,不可乱说,不可乱说。”
看着李西富如此害怕的模样,陈安东也与他讲了些道理,但李西富在鬼神的事情上固执得很,不仅不肯过河,还不让陈安东再说。
“不如这样吧。”陈安东没有办法,只好再给他出了个主意,“叔叔您带着阿姨和若兰沿官道进漠山,一路向东,也可到富康城,在那里生活简单,也没村里这些事情,只不过路途可能远些。”
李西富听到不用过这条黑河,脸色终于是好了些,旋即他又苦恼地说道:“我们一家子人生地不熟,到那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陈安东愣了愣,这确实是个问题,自己倒是考虑不周了,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略一犹豫,向李若兰要纸笔,写了封信,交给李西富:“叔叔不嫌路途再远些,从富康城一路向东再走,可到廊西城,到了廊西城找陈氏陈安邦,他自然会给你安排。”
陈安东从陈家被赶出来之后,不想再牵扯到陈家,但他着实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帮李西富一家,想到临别时大哥说的那番话,想来还是念及手足之情,会帮自己这个小忙。
李西富小心地收过这封信,脸上神色闪烁了半响,终于是被说动了。
李若兰见父亲李西富愿意离开,高兴得很。
在她还小的时候,她的叔叔李西才在外面发展,逢年过节都会回家看看,给她买好吃的,给她买好玩的,还给她讲外面的事情。
因为李西才的缘故,李若兰自小就很向往外面的世界,这次家里遭了这样的事情,还是叔叔李西才鼓励她让她离开村子的,所以李若兰虽然不喜欢她的婶婶,但跟她的叔叔关系很好,若不是不好再麻烦陈安东,她真想喊叔叔一起走。
“什么时候走?”李若兰问陈安东道,她不想走的太仓促,毕竟要准备些东西。
当然她也还有一点私心,她想去找李多勇,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天亮就出发吧。”陈安东想了想,他也不想赶夜路,再说凭他和稷锋两人在这,村人看着他们走也不敢说什么。
“好。”
在李西富家中吃过了晚饭,李若兰母亲简单给几人准备了房间,就和李西富开始收拾起了东西,看他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叹气的样子,非常地舍不得。
对此陈安东也没有办法,他和玲玲坐在屋外欣赏黑山顶上璀璨的星空。
“玲玲,你是从天上来的吗?”陈安东望着闪亮闪亮的天空发呆,半响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我不知道,得问我姐姐。”玲玲摇摇头,陈安东给她说过蛇窟里她满身香气的事情,但她只记得那时候她很生气,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不知道蛇妖说的那句“你不是凡人”什么意思,她只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就在仙山,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紫璃姐姐。
“你姐姐漂不漂亮?”陈安东好奇的问道。
“漂亮。”玲玲不假思索的答道,不知道陈安东问这个做什么。
“是不是比你成熟一些?”陈安东眼神烁烁望着玲玲,以玲玲为模板想象了一番紫璃的模样,只觉得玲玲身子似乎更高了些,胸前臀后该有的地方也有了,但仍保持着玲玲这般漂亮清灵。
想着想着,陈安东嘿嘿笑出了声,似乎对这个御姐版玲玲颇为满意。
“……”玲玲看着轻笑莫名的陈安东,没由来地一阵羞恼,伸手捏着陈安东腰间的细肉,旋了个角度。
“啊!这是谁教你的啊!”陈安东惨叫一声,恼羞成怒地抓起玲玲的手,将玲玲按在地上,愤怒地质问着,忽然瞥眼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正窘迫地望着这姿态异常亲昵的两人。
李若兰讪讪地笑了笑,看她蹑手蹑脚的模样,像是打算偷偷出门的样子。
“你要去哪儿?”陈安东尴尬地放开玲玲,扶她起来,又拍了拍衣服转移话题道。
“没去哪儿。”
“去找李多勇?”
陈安东见李若兰自回来后,知道李多勇没有变心,整张脸都换了个表情,自然知道她的心意。明天李若兰就要离开李家庄了,铁定是要出去会会情郎,或许还要再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嗯。”李若兰脸上涌起了红霞,点了点头。
“太危险了,让稷锋陪你去吧。”陈安东出言问道,现在河神娶亲的事情还没完,村人恨不得分分钟抓到李若兰,丢进河里平息河神怒火,李若兰这样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
“不用。”李若兰回绝了陈安东,出去幽会还带个灯泡,像什么样子啊。
李若兰见陈安东面上露有难色,不由朝他笑道:“我会小心的。”
李若兰都这样说,陈安东也就没拦她,任李若兰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院子。
看她那欢快的模样,
像个山间的精灵。
少女情怀总是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