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风云起欲雨,不一会儿功夫,白陶上空就下去了瓢泼大雨,奈何茗迹手里还抱着一袋子刚买的炒栗子,迅速的躲在屋檐下。
街道上立刻就换了画风,行人开始奔跑,小摊贩开始骂骂咧咧的各自收拾东西,骂的话大多茗迹都还不完全明白,只能站在屋檐下,小心的剥了一个栗子,边吃边偷偷的笑。
茗迹觉得很有意思,自从穿越过来这个陌生的地方之后,自己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看戏。
谁家泼辣的媳妇儿上夜晴楼门口来骂了啊,谁家肉贵卖错了,买家找茬的啊,哪里的小茶馆又有江湖人士打起来了啊,哪个酒楼说书的碰上本人被拆穿的啊。。。
哪里都有戏看,比电视有意思多了。
不一会儿功夫,街道就空了,茗迹躲雨的屋檐是卖布的,也关门了,就剩下她一个人站在屋檐下,还吃着炒栗子。
反正这会儿没人看她,吃个炒栗子也没什么吧。不过话说回来,炒栗子什么的,还是趁热好吃。
天色瞬间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溅在石砖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的水花,迅速的积流,屋檐角开始倾泻水柱,这场雨可算是不小。
远处隐隐看见云层中游龙闪电,穿梭在乌云中,出现的刹那耀眼迷目,一层层穿过来依然声势十足。
茗迹用目光捕捉着闪电,手中还不停的摸炒栗子咬开壳儿,表情惬意又舒适,似乎挺喜欢这样的雷雨屋檐下。
不过,总有些不如意的,比如。
一团小小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穿的破烂,啃着手指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茗迹。
但实在太小了,那么丁点大,团子一样,有4岁吗?
茗迹不知道3,4岁是什么概念,但是看起来就像是走路都怕摔着的小家伙,有4岁吗?
小家伙也不说话,只是专注的盯着茗迹手中的炒栗子,连雨水溅湿了衣服都没有发现,茗迹停住了自己吃栗子的动作。
一大一小就这么僵持着。
“小孩,你家大人呢?”
小团子仿佛没听见一般,还是直勾勾盯着装着炒栗子的袋子。
茗迹看看手中的炒栗子,又看看小团子,想了想,又说:“栗子给你吃,但是你得换个地儿躲雨。”
小团子眼神闪过一丝光亮,瞬间把目光从炒栗子身上移开,看向茗迹。
茗迹被那个怀疑的眼神盯的哑然失笑:“我不骗你,真的给你吃,喏。”
说罢就把袋子递过去,小团子怔怔的接过袋子。
“行了,快走吧,这个地方不够大,一会儿你就淋湿了。”
小团子没说话,手里捧着袋子,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疑惑的开口:“你。。。没有别的什么要求吗?”
“啊?要求?什么要求?”从来没有听说送个炒栗子还要提个什么要求的。
“大家给吃的,都会提要求的。”小团子埋着头,小声的说道,声音之中带着一股落寞。
茗迹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小团子,才发觉,虽然脏乱,但穿着讲究,看不清衣服上的刺绣纹路,可衣料质地不差。
这脏成这个样子乍一看还真是会以为是个小乞丐,想着他说的那些话,不禁暗衬,这是谁家的孩子,吃个东西都不能好好吃了?
叹了口气,茗迹从怀中掏出手帕,蹲下来给小团子擦了擦乌黑的脸。
“小孩,你听着,并不是所有人给你东西吃都会提要求的,也并不是所有给你东西吃的人都值得信任。”
小团子小脸苦巴巴的皱了起来,像是在努力理解理解这句话什么意思。
茗迹挠挠后脑勺,其实她也算是个半大的孩子,很多东西自己都还在摸索的阶段,但是人生只有那么长,不抓紧时间往脑子里塞东西,怎么应付以后的突然状况。
想了想,发了发狠,认真的对小团子说:
“你现在不懂没关系,但是你要记住这句话。”
这话一说,小团子捣蒜般点头。
“手绢就拿上吧,记得洗完手再吃东西,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但是记得要擦。”茗迹把手绢塞到小团子手里:“好了,快去别地儿躲雨吧。”
小团子抱着袋子,转身就要走,又回头看了茗迹一眼:“那。。。那你呢?”
茗迹还蹲在那里,看着小团子亮亮的眼睛,和糊糊的看不清的脸,不知道什么样的孩子会有这样的遭遇,但是觉得这样的孩子比街头巷尾的那些,四处瞎跑的狗娃二丫要可爱的多。
“我等雨小一点就回去了。”
小团子皱眉头,想了想:“你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叫我芸姑娘,你要是喜欢,你也可以叫我芸姑娘。”茗迹不在乎小团子的称呼问题,这在她看来都是小问题:“你呢?”
小团子摇摇头,转身就走了,边走边嘀咕:“我没有名字。”
茗迹有些发愣,没有名字是什么意思?如果是乞丐窝的孤儿,没有名字是正常,可那一身的华衣,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孩子怎么会生孩子不起名字呢?
所以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名字的意思吗?
看着小团子消失在屋檐下,茗迹又有些呆,这个让人看了就怕摔着的年纪,怎么还能这么灵敏呢?
如果自己是一代江湖侠客,指不定就追上去:“小孩我看你骨骼惊奇根骨奇佳是半年难得一遇的人才要不要跟我学武功?”
这么想着,茗迹不禁笑出了声,《功夫》看多了。
雨势不见小,幸好夕月叫人出来寻,找到了茗迹,把她给接了回去,不然这雷雨也不知道把她困到几时。
在茗迹回夜晴楼的时候,乞丐窝里的小孩把手洗的干干净净,坐在屋外檐下,从袋子里掏出栗子开始剥,剥好的栗子放在洗干净的手绢上,是茗迹送的那块。
不一会儿从乞丐窝里走出来另外一个小团子,和这个皱眉小团子不同,那个小团子脸上挂着甜甜的小酒窝,亮亮的眼睛带着弧度,看起来像一尊小佛像一样,十分讨喜。
酒窝团子走到小团子身边蹲下来,胖乎乎的小手开始从手绢上抓栗子。
“千娘怎么样了。”小团子皱着眉。
“不行,熬不过今天。”
“恩。”
酒窝团子抓着剥好的栗子塞到袖子最里面,然后走进去了。
乞丐窝都是些乞丐,躲在一处废弃的破宅子里,因为大雨,宅子四处都开始漏水,地上多的是破烂的锅碗瓢盆接着,抓虱子的抓到虱子往嘴里塞,睡觉的时不时把手伸进衣服里到处挠,还有年轻的乞丐眼珠子四处溜,尽往女人身上去,甚至有带着孩子的妇人,当着人面就袒胸露乳喂孩子。
酒窝团子面不改色,绕过锅碗瓢盆,一有人要过来就眨着大眼睛讨好的笑:
“哥哥有吃的吗?我好饿啊。”
“大娘有吃的吗?我好饿啊。”
“爷爷有吃的吗?我好饿啊。”
。。。
一听这话,想上来看看有没有东西吃的乞丐,就又都抓虱子的抓虱子,看女人的看女人,睡觉的也安分了。
酒窝团子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也没有沮丧,走到了一个躺在稻草上的女人身边,女人腹部浸着血,,脸侧还有一道口子,双脸通红,嘴唇龟裂,一看便是高烧良久。
酒窝团子喃喃道:“娘,孩儿没用,讨不到吃的。”
乞丐们也没有聊天打岔的,酒窝团子说什么自然都听得一清二楚,但死人在乞丐窝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也就没人说话。
“爹爹怎么那么狠心,就因为姨娘不喜欢我们就把我们赶出来,姨娘还派人找娘下手,娘如果走了,要孩儿和哥哥怎么办。”酒窝团子小嘴儿一撇,就是要哭的模样。
乞丐们在他们来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女人身上带着伤,怕江湖纠纷卷入,都不愿让他们留下,是酒窝团子边哭边说他们的遭遇,又说自己会乞讨,不会添麻烦,才让乞丐们放下心,也怜惜小团子们甚是可怜,就没再说什么。
不过这么个带着恩怨,带着孩子,奄奄一息,脸上还有疤的女人,再没有人敢碰,只求她安安稳稳的死了才好。
“娘,我和哥哥知道你一直想吃炒栗子,今天下雨,哥哥用黄土捏了些栗子,娘你不要怪孩儿,孩儿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乞丐们有干脆不再去听的,也有人性尚未泯的,投来同情的眼光。
黄土哪里吃得?吃不得。
酒窝团子就袖子里掏出那两个栗子,往女人嘴边塞,女人高烧烧的迷迷糊糊,闻见栗子淡香,无意识的嚼动。
有些乞丐都不忍心再看下去,抱着孩子的妇人叹了口气:“造孽啊。”
一瞬间气氛有些凝重。
屋檐下的小团子还在认真的剥着栗子,一会儿,酒窝团子出来了,走到小团子身边坐了下来,抓起栗子开始吃。
“千娘吃了吗?”
“唔!”酒窝团子重重点点头,继续吭哧吭哧吃栗子。
“慢点,别噎着。。。”
屋檐下,雨还在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