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第一个清晨,地上还都是湿漉漉的一片,天上难得几片云彩,阳光微露头,金黄的光芒一束束铺洒,叶片上的露珠折射着破碎的迷离,静谧的清晨,连鸟鸣都格外清脆。
一双利索的靴子匆匆在石板路上走过,偶尔不经意间划过路边的草丛,带起一片水珠,那双鞋穿过庭院,走过廊道,速度没有丝毫的懈怠,却在大门口猛的僵住,停住了步伐。
沈婉云瞪大了眼睛,面上是震惊还有,畏惧。右手还停在整理左手袖子的动作上,一身劲装疾服,看样子是要出门,却堪堪停在大门口。
“祖。。。祖父。。。”
对面等着一众下人,管家在侧,还有好些敛眉低头的轿夫,和两顶轿子,最前头立着一人。
那人逆光负手而立,身着锦衣素袍,还没看清楚什么模样,就感觉到一股压力迎面而来,只听苍劲有力的声音道:
“大早去往何处?”
沈婉云咬唇,也没有心思整理袖口了,这下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祖父,婉云有事出门一趟。”
“何事?”沈相威仪不动。
沈婉云硬着头皮回道,眼中写满了不安:“是阁中之事。”
“我已派人去了。”沈相的话毫无回转之地。
“祖父!我。。。”沈婉云抬头,此事可真非得她亲自出门确认不可啊。
沈相手一抬,阻止沈婉云想说的话:“此番宫中之宴你非去不可,何事再议。”
转身边上轿边吩咐下人:“请二小姐上轿。”
管家上前恭敬躬身:“二小姐,请。”
沈婉云跺跺脚,还是跟着上了轿子,轿子稳稳当当上路了。
昨日圣旨来,说是请沈相入宫赏花,接了旨意之后,沈相面色沉重,叫上了儿子进书房,据说待了一下午。
沈婉云出门宴请朋友时候,沈相正同家主在书房,回来时,只是接到了父亲母亲等人的迎接,关心了两句,未曾多言。
沈婉云心中琢磨不透父亲和祖父有什么意思,今日特地早早的起了出门,谁料。。。
沈婉云身边不爱带丫鬟,也就一个暗卫风轻随身跟着,出门之时就把风轻先派了出去,就是为了防这种万一,没想到还真碰上了万一。
“念君叔,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沈婉云撩开窗户帘子,问轿子旁边跟着的青年,是祖父早些年在外捡回来的孤儿,性格开朗,颇有武功天赋,培养做了贴身的侍卫。
沈婉云明事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按照祖父的性格,怎会偏生看中活泼狡猾的念君大哥呢?不应该是忠厚老实沉默寡言的别人吗?
念君大方的笑了笑:“二小姐,我还没婚配呢,还是叫大哥吧!”
说实话,念君的性格倒是颇合沈婉云的性子,大大咧咧浑身带着江湖小侠的味道,沈婉云就喜欢同这样的人打交道。
“念君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这到底是去哪儿啊。”
念君看沈婉云急了,才道:“君让臣往西,臣哪敢往东啊。”
沈婉云心一沉,人缩回轿子里,也不说话了。
念君眼含笑意,也不在意沈婉云不好的脸色,随手从街边墙缝里扯下一根草,就嘴里一叼,朗风惬意。
沈婉云垂着眼,盘坐在轿子中。
还想着怎么样逃出去,但那皇宫。。。要怎么逃出去?
可是这平白无故的,祖父不带行商的父亲,不带将来做太子妃的姐姐,为何单单带上自己去?
眼皮子一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祖父和父亲一向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小不爱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行,从此那些女工律理只望沈碧落院子里去。
爱行侠仗义做江湖女侠,不爱做女娇娥,可以,特地寻了江湖铸剑谷重金求了一件软鞭防身,还请了习武的师傅,拜入江湖名门,学了些年头。
不顾女子身份想开酒楼,沾了满身铜臭,可以,祖父甚至怕自己生意做不上来,亲自去了一趟凌云阁,题一壁君子,打下一片文豪侠客的心。
哪怕已到婚嫁之年,祖父和父亲也是从来不过问,任万千媒婆踏破门槛,父亲只得一句爱女恋家。
沈婉云一直以为自己是幸福的,祖父和父亲从不干涉自己任何决定,家中也从不以商为耻,母亲和姨娘们感情和睦。
但也以为自己是不幸的,毕竟还有一个备受宠爱的妹妹,她的待遇时刻在告诉自己,祖父和父亲并不是真正疼爱自己。。。
想到这个妹妹就觉得甚是胸闷。
轿子就这么平稳的行进着,过街串巷沈婉云也没什么心思去看,自然看不到屁颠屁颠去听故事的茗迹那熟悉的身影。
茗迹又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许是同薇儿打了个赌的缘故,今日竟正眼都没有看自己,茗迹自然乐意看见这样的情况,趁着阳光正好,大早早的出来赶个最新鲜的早点吃。
街道上荒荒凉凉,也许是因为太早了,竟然也没多少人,茗迹也不在意,随手扯了根沾着水珠的野草,吊儿郎当的刁在嘴里。
在大道上没走多远,迎面来了两顶轿子,家丁些许,还配着侍卫,可这轿子虽用料结实,却算不得什么很是名贵的木材,透着一股子质朴的味道,装饰也是少。
茗迹远远扫过去,只见前头的轿子轮子侧写着一个“吃”字,那龙飞凤舞的字迹看起来似乎有点陈旧,不过这个风格隐隐有些眼熟。
未来得及细想,茗迹看见一个熟人。
念君虽然是沈府的侍卫,但他同时是街头巷尾爱厮混的人,同一般小混混不一样,大家都知道这个人似乎很大的来头,但是狡猾,又富有正义感,来来往往的老百姓都感激念君是不是的光顾。
街头巷尾的混混也跟着他,虽然没有肉吃,但是很有面子,这白陶城的风气啊,一半算是念君稳下来的。
茗迹难得见义勇为的一次就和念君同时出头了,两人也算是相识了,渐渐也有了来往,两人都是随性的人,酒一喝就交上了朋友,偶尔街头巷尾碰见也是一番招呼。
不过相互都不清楚对方的底细是真的,这个特殊的时候还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念君也注意到了茗迹,二人目光一对,都看见了对方叼着的野草,眼里都染了笑意,相互点点头,便擦身而过。
两人保持着不过问不干涉的礼貌,这个阳光倾撒的清晨,茗迹和两顶质朴的轿子擦肩而过。
今日阳光这般好,想必可以去找找彩虹。
思及此,茗迹兴致冲冲的走起来了,她很容易起这种突然的心思,想起那般便兴致冲冲的去了,前世还有父母学校老师管着,到这里合心意的自由的很。
再看另一边,沈相出门的时候,苏王府的轿子也出来了,仗势浩浩荡荡也不弱,苏王府一家四口都来了,两顶轿子两匹马。
说来也巧,沈家的轿子和苏府的娇子在宫门口相遇了。
既然遇见了自然得打声招呼了,沈家轿子和苏府的轿子都停了下来,然而一个是当朝王爷,一个是朝下旧臣,谁也没有先下轿。
两顶轿子就这么停在了宫门口,沈相听下人传话,闭着双眼,恩了一句,屹然不动,很是沉得住气。
念君看这仗势不屑的冷笑了声,遂即靠近窗口:“苏王府轿子停在右侧。”
沈婉云转头朝右侧的虚空看去,又收回脑袋,暗道无聊:“知道了,我睡会儿。”
苏王府那边下人通报情况之后各人脸色不同,苏家兄弟俩相互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苏王妃脸色沉了下来,那沈府不过靠着残留的相之名,哪里来的这般嚣张?王爷王府的轿子当道,怎么说也得下来行礼问候才对,都说沈相为人迂腐不堪,果不然。
但心中闷着一股气,但是又不好发作,遂什么都没说。
苏王爷眉头一皱,没有说话,直直看着前方,面色不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也固执的坐着等着。
一时间,宫门口就出现了这般诡异的场景。
四顶轿子,两家家丁侍卫,安安静静立在清晨微凉的风中,没有一丝声响。
搞得门口迎接的宫人站在那里,迎上来也不是,退下去也不是,站在那里更是不是,好生不知所措,额头冒汗,吓的双腿一软就要跪地求饶了。
苏青野苏青芥面面相觑,知道眼前这个局面若不打破,又是僵着一天,耽误了圣明不说,到了圣上面前定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苏青芥不喜欢耍嘴皮子吵架的场景,苏青野自知父亲母亲那般功底,自然比不得曾一朝为相,又满腹经纶的沈相。苏青芥和苏青野心里明白,不管什么理由。
不能等下去,得阻止。
苏青野率先动了,只见他利索的翻身下马,神情一变,桃花眼一挑,端出满目春光无限:“嗬,这可是谁家的姑娘?”
轿子里的沈婉云听见姑娘二字募地睁开眼,立马从软塌上坐的笔直,手一伸就要撩开帘子,却堪堪停在帘子边。
如果不是呢?
昨日才碰见的人,怎会这么巧的出现在这?
如果是呢?
那他在沈府到底是处于何种地位?是否会对祖父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