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嘉铭来接我,这天傍晚下班,嘉铭说单位有事走不开,让我自己打车回家。
正好我们办公室的人聚餐,在离我家不太远的一个宾馆里。散会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小荷喝多了,忙着接电话,我想她有人接的,就自己出了门,往家里走去。
过马路时,感觉旁边驶来的车车灯异常晃眼,蓦然转头看,那车直冲过来,我本能地一闪,它擦着我的裙摆过去了,我长吁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感觉那车杀了个回马枪,又冲我而来了,我看它气势汹汹地冲来,不撞倒我誓不罢休。
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我已经被它撞倒了,扑向地面的时候,我记起了那次在走廊尽头看到的骷髅,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子——地上一瞬间流满了血,是我的。
我努力的抬头看,那车已经像个幽灵一样,疾驰而去了,我模糊地看清车号,接着便昏过去了……
醒来,是在手术床上,流产室里,我的头上包着绷带,眼睛被蒙着,我感知我叉着腿,有人在我的**用仪器一下下的往外抽东西,我听到我的孩子的哭声。
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让我处于一种痴傻的状态,我一直愣着,盯着天花板的方向看,虽然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就是看到了那里有很多双眼睛,和我对视,没有任何表情的、空洞的骷髅的眼睛。
有一双不是空洞的,美丽而残酷的,周小鱼的眼睛。
很久之前,我看到过她这样的眼神,是我们给她手术的时候,现在,是我被命运安排着上了手术床。
原来悲伤到极至,人是可以不流泪的。
终于有人扶我下来,我不敢看那盆子里面的血,那是我的孩子的,我的孩子……
出了门,有人扶我,我疯狂地拉下包裹着头部着绷带,就看到了嘉铭血红的眼睛——我瞪大了眼睛盯住他,感觉他此刻是如此的陌生而阴沉,我突然想起了周小鱼的丈夫,很久之前也曾这样红着眼睛等在外面,生活的场景有时会出奇的相似,那么我现在,是不是在偿还一个债?可是我又欠着谁的债?为什么要我的孩子来还?这不公平。
嘉铭小心翼翼地来扶我,我摔开他的手,我恨死他了,同时感到恐惧,我迫切地想逃离。
我不愿呆在医院里,这个我每天都工作的地方,此刻是让我无法面对。
他就在我后面跟着,等到到了他的车前,他飞快地跑到我前面开车门,我就伏在那车门上哭起来,就是这辆车,要了我的孩子的命!这个车号,我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是谁可以开着它来向我讨命?在嘉铭有应酬的时候?
嘉铭手足无措起来,想劝我,却也哭得伤心伤意的。
我绕开车门,一瘸一拐地走去路边打车,后脑勺传来钻心的疼痛,下面的血水顺着裤子流下来,裤子被粘有腿上,我赶紧用包垫在屁股下面,怕弄脏了别人的车。
嘉铭开着那辆车随后,我就觉得有个索命的在后面跟着。
那晚上的场景就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重复播放,周小鱼?周小鱼!
我为什么要告诉她我怀孕了啊,我这个蠢女人!我记起她明亮的眼神,想起她离开时,唇边一闪而过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