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人都在拿着敬佩的眼光围着何世贵,只有任明一个人坐在一堆钢管上默默的抽着烟。他还在为刚才所受的委屈耿耿于怀。
他将一缕青烟缓缓的吐向远方,从远方传回来的是划破长空的火车汽笛声。
一列火车从他们工地的门口呼啸而过,每一节车厢都亮着灯,宛如一条身上发光的巨龙。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来到这个工地后所遇见的第几趟火车了,可是火车千百次的与他擦肩而过,却始终带不走他一丝的忧伤。
他飘香远方的思绪随着一声,“干活了!”,又重新被拉回到了眼前那残酷的现实中。
撇开多愁善感与胡思乱想,原来这握在手里的榔头才是他生存的最有力的保障。
他牢牢的握着手中的榔头,用力砸紧每一根模板上的拉丝,可是没砸一会儿手腕就有些发酸了。他也已经分不清这肌体上的酸痛与心里上的酸楚,到底哪一个让他更痛苦。
“小孩儿,你今年多大?”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传进任明的耳朵里。
任明顺着声音望去,说话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木工。四四方方的国字脸,眉头的皱纹好似刀刻斧剁一般。那人此时正在他的隔壁加固着另外一堵墙,听榔头的声音墙的另一侧好像还有一个人。
任明有些疑惑的冲着那方脸民工微笑了下后,又轻声说道,“你在问我?24了,咋了?”
方脸的民工看了任明一眼,一边干着活儿,一边有些惊讶的又说,“这么小就来干这个?那你们在这儿一平给你们多少钱呢?”
工人口中的一平指的就是一平方米,也就是做做一平米的墙体给多少钱的意思。
工地上的民工工资的形式一般都有两种,一种是包工,一种是点工。点工领的都是日薪,一天里工作几个小时就领几个小时的工资。包工是指工人以他们实际干出来的劳动成果来计算工资。有的是论米计,有的是论平方计。总之包工是多劳多得,而点工则是旱涝保收。
那位方脸的民工之所以这么问,很显然他干的就是包工活儿。但任明却领的是日薪。
于是他客气的又对那人说道,“俺们老板在这儿包的活儿,俺都是给俺们老板打工的,都是挣的死工资。”
方脸的民工听后点了点头,但随后他又说,“那你们咋不自己来干呢?多一层中间人,你们老板肯定抽你们钱了。”
他这一句话让任明立刻警惕起来,并向四下看了看。看到杨宇并不在自己周围后才算放心。
工头儿当然会抽取他手下工人一部分的工钱,这是谁也知道的事,工头儿挣的也就是这一部分钱。但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在工地内部是不能够被说出来的,说出来只能让工头和民工双方都感到尴尬。
任明犹豫了许久后才说出来了原因,他有些无奈的对那方脸民工说,“俺们自己都找不到这儿,就是找到了,工地上的领导也不一定会把活儿给俺们。让工头儿抽个钱就当交中介费了吧。”
为了不让工头的小舅子听见,任明说完这段话后马上又话锋一转问那方脸民工,“那你们又是咋到这儿来的呢?”
方脸民工听后,用手中的榔头往远处指了指后说,“俺这个伙计带来的,俺这个伙计都跟着这工地的李经理干了七年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还有另外一个民工,高瘦的身材,一双小小的眼睛,看起来也就不超过三十岁的样子。任明冲着他看时,他也眯着眼睛冲任明笑了笑。
三十岁以前的七年是一个人的生命绽放的最美丽的时刻,而这个人则把这段最好的时光全部奉献在了这建筑工地上,任明在看到那个人时,心中顿时也是无比的敬佩,于是他也赶紧冲对方点了点头。
因为听到那方脸民工提到李经理,于是任明随后又问他说,“李经理在这工地上是啥人呀?他是工地老板?”
方脸民工听后却不屑的笑了两声说,“他啥老板呀,他也是给工地老板打工的,他在工地上就是个管事儿的,找找工人,采购点儿材料,给他面子才叫他李经理。”
任明这才明白的又点了点头。由于他只顾说话,没有用心干活,在他点头时一根钢管掉在地上还差点砸到他的脚上。
但是由于离得近,很快他们两个又不自觉的一边干着活儿一边又聊了起来。
先是任明问他,“就你们两个在工地,那你们吃饭咋办呀?自己做?”
方脸民工此时正在砸着一颗钉子,砸进去后才对他说,“下了班骨头都累散架了,哪儿还有空做饭,都是饭店买着吃哩!”
一个民工一天三顿下饭馆,这让任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于是他马上又问说,“去饭店那多贵呀!”
方脸民工又说,“可不是吗,不过也没办法,只能省着点吃,每天到饭店就要一碗面条,好的也不敢要,就这一天也得三十多块。”
任明又问,“干这么重的活儿,一顿饭就吃一碗面那能吃的饱?”
方脸民工听后无奈的笑了笑,说,“差不多吧,别的单独来的工人也都这样,谁让咱挣的少了。”
他挣的多不多任明并不知道,但是他一顿饭只吃一碗面,任明知道那肯定不够。他这么大个壮汉又从事着这么沉重的工作,一顿只吃一碗面是注定了他每天都要饿肚子的。但这又能怪谁呢?是他们工资太低?还是他们太过节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