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弹罢,余音仍是绕梁,忘情心中如清水涤过一般,好生飘然。如卧云端,惬意自难匹凡;如沐仙露,畅怀自是优游。
忘情睁开眼睛,一脸沉醉模样。
“公子觉得此曲如何?”秀大家细声问道。
“很舒服,一下使人宁静下来,感觉置身在天幕之下,周遭都是幽静,只余星零亮点。忍不住想起以往优哉游哉的日子,好生快活。”
“哦,难道公子如今不是优游而过么。这也太过说笑,小女子实在难信。”秀大家美目异彩一横,浅笑嫣嫣,“再说,公子想必也未打算多加停留兰诚吧,毕竟这天下好去处太多。”
“家中有些积蓄,游历天下本是心中夙愿,秀姐姐莫不是挽留小弟留在兰诚盘桓几日?如果让他人听了去,可要暗自伤心落泪啊。”
“小女子哪有那般丽质能让公子留下来,公子又在说笑。公子不是还有位朋友去楼下喝酒么,这么久都没再上来,公子不打算去看看?不过这兰湖上最美的湖色这时是看不到,得等到夜深人静月斜光铺时才美轮美奂,公子如果有心的话,到时可以泛舟湖上,绝对如以往般优哉游哉。”
“谢过秀姐姐提醒,也耽搁了姐姐,是得下去看看朋友。那家伙和我可是不同,脾气有点爆,惹了麻烦就不好了。”忘情递上钱袋在桌上,抱了个拳后就走了。
林筱诗一顿碎步跟来:“公子慢走。”尔后轻轻合上秀容雅间的门,回到桌旁坐下,对钱袋一眼没瞧,两人按着心思互相打量了一会儿。
“香姐,这应该是道门中人吧。在筝鸣声中竟还能保持清醒,而且一脸的享受和陶醉。”林筱诗咬着银牙双眼放光。
秀大家双手放在筝上随意撩拨,崩着脸缓缓开口:“刚来的这两位都是道门中人,走得那位身上那股锋芒的剑气虽然藏得深,可进了楼船就会被放大,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倒是一直留在这儿这位,修为可能没前面那位深,但是……终觉得很诡异,有些捉摸不透。”
“没曾想一下竟遇到两个道门之人,真是洪福齐天啊。香姐,你说那话的意思莫不是想邀同道过来共赏明月、同泛兰湖?哎哟喂,原来香姐也动了春心么。”小诗笑吟吟地揶揄着。
“小妮子讨打。他肯定明白我的意思,今晚月色撩人,过时不候啊。”
秀大家这番言语又惹得林筱诗各种取笑于她,两人也不管不顾地在桌旁胡乱闹了起来。
和此时闺蜜间的欢乐相比,楼下就是热闹非凡。
忘情踱步下了二楼,嘴角微微翘起,心想今晚到底是一个人去赏月,还是两个人去?好生纠结。
可这纠结不过一梯而下的时光,整个一楼四堂都是觥筹交错,吟诗赋对此起彼伏。雅士有其风流,言成诗,话成对。
忘情环顾四周,白游躲在一个角落喝着酒,旁边还有个人作陪,那人背对着忘情,就不能一睹其容。忘情信步走去,侧在一边落座,这才发现那陪酒之人竟是那位言语奇葩的贾大少。顿觉诧异难捺,望了眼白游,他递了个放心的眼神,忘情也就不再疑虑。
“想必这就是大哥说的朋友吧,果然贼眉鼠脸,一表人才。这样才能与大哥遥相呼应,举案齐眉。”贾大少嘴里一梭子胡言乱语出来,简直如棒槌一般砸晕了忘情。举着他的大手拍这忘情的肩,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地给忘情满上一杯酒。
“我先行自罚一杯,刚刚有所得罪,全耐我学富五车,一眼就看出两位眼高手低,希望大哥还有这位兄弟小人不计大人过,恬不知耻地原谅我。”说完贾大少自行喝完那杯酒,又满上了一杯。
“来,大哥,还有这位兄弟。相遇即是有缘,让我们举起酒杯饮尽风雪。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贾大少一口饮尽杯中酒,大嘴一张,“人生寂寞如雪,我却惨绝人寰。”
“额……惨绝人寰?”忘情脱口而出。
“是啊,像我这般珠圆玉润的长相,当得起惨绝人寰这四个字。我观兄弟,我俩同惨同惨啊。”贾大少又拍了忘情的肩,也许这是他表示亲近的意思。白游在一旁微笑着喝了杯酒。
“大哥你怎可独自一人喝闷酒,太不合规矩了。罚一杯,快罚一杯。”贾大少两眼圆睁,示意了忘情一眼,忘情觉得有趣,也跟着他起哄。
“好好好,我的错。罚一杯。”白游满上一杯酒,头一仰,杯底对着两人一撂。忘情觉得好笑,白游虽不是话多之人,可被这贾大少弄得稀里糊涂的,竟然寡言少语起来。看来这贾大少不仅奇葩而且还是个有实力的奇葩。
“大哥威武,大哥驾鹤西去不留名。”贾大少用火热的眼神望着白游,里面写尽崇拜,也不知他到底崇拜的是啥。
白游又差点喝起闷酒,想着刚才那话,难免贾大少又言语上一番敲打,赶紧打住伸出的手。
“你那四个朋友去哪儿,咋没和你一起。”忘情岔开贾大少那火热的眼神。
“你说文房四宝啊,他们都是我家的仆役,跟着我过来玩的。知会他们去一边去寻欢作乐去了,省得回家了还念叨没吃饱。我和大哥一眼望穿,怎能让那四个家伙打扰。”贾大少一本正经地胡乱崩着词语。
“文房四宝?”
贾大少双眼露出陶醉的神色,尔后神采飞扬地说:“我人生第三个爱好就舞文弄墨,常常闭门吟诗作画,就想带的仆役也得有些墨水才好。兄弟啊,你说巧不巧,刚好这四个家伙叫贾文,贾房,贾四,贾宝,真是‘终日打鸟,终被雁啄’。”
忘情心想这贾大少确是个奇人,虽然说话颠三倒四,但是心思也是通透,这么多人偏偏找上白游,那么多大家他就偏偏喜欢缠着秀大家。这就是所谓的气运么?真是有趣。
“来来来。说那么多话干嘛,快把酒满上。”白游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催促着贾大少倒酒。尔后三人就喝起酒来,几乎全是忘情在搭理贾大少,白游鲜少言语,整个人如老树一般。忘情倒是套出了贾大少的不少底细,他家世代商贾,富得流油,祖训“取之有道”,所以店面铺得很大,经营横跨楚夏两地。酒楼,当铺,转手奇宝珍物……涉略较广,他自己也并不是细微皆知。
“哎哟喂,我当是谁和两个土包子一起,原来是大名远扬的贾大少。”一个面白华服小生走过来阴阳怪气地说道,还用鄙夷的眼神白了眼忘情和白游。忘情倒是没什么,可白游那憋屈却平添些火油,正准备出言反击,却被贾大少抢了先。
“哪儿来的娘们儿,你家大人放你出来见人真是瞎他们的狗眼。也不撒泼尿看看自己的模样,白得和猴子屁股一样。”
白游听着贾大少说的“狗眼”,忽地感觉他越看越顺眼,没了刚才听他颠三倒四的郁闷。
也就在贾大少恶语相向的时刻,他的四个跟班也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桌旁。
贾文:“大少,猴子的屁股是红的。”
贾房指着贾文:“贾文他说猴子的屁股是红的。”
贾四指着贾房:“他说屁股是红的。”
贾宝指着面白华服小生:“他屁股是红的。”
面白华服小生脸一下红了个通透,给气成这样。然后贾大少以及文房三宝都看着贾宝,都是一脸的鄙夷。
“宝啊,你竟然偷看他的屁股,你……你……这位姑娘,回去我定会好生鞭笞他,好让他长个记性,以后万万不会再如此下作。”
“你们……你欺人太甚,贾大少别以为你家有几个臭钱就能如此飞扬跋扈。”面白华服小生通红的脸布满怒意。
“我家臭钱臭到掉牙了,管你何事?有脾气你老子有空子的时候别来赖我贾家啊。再说,你丫的哪根葱,你爹来了还能在我面前蹦跶几下。就凭你……”贾大少十分之霸气的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满脸不屑。
贾文:“你老子别来赖我贾家。”
贾房:“你别来赖我贾家。”
贾四:“你赖我贾家。”
贾宝:“老子是贾家。”
贾大少:“回去给你们加赏钱,哈哈。”
面白华服小生愤然走开,惹得贾家主仆五人大笑。忘情和白游看着这贾大少游刃有余地将人气跑,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说话竟条理清晰、措辞适宜。
贾大少挥手示意文房四宝闪一边去吃喝,尔后转身过来笑嘻嘻地看着忘情和白游:“刚才我是不是很是优柔寡断,哈哈。”
忘情给贾大少满了一杯酒,他会意地拍了下忘情的肩,眯着眼说:“别崇拜我,我常常恬不知耻。”
好吧,这下又恢复不正常的正常了。
楼船这一隅,厅堂这一角,笑眯眯的贾大少,微笑的忘情,脸色平静的白游,据着这方桌,吃着美食喝着美酒。
慢慢地到了大家离开怀香楼船的时候,贾大少早已知会贾文去结了酒水饭钱,邀着忘情与白游下了楼船。
“大哥,你们要不同我一道回去兰诚休息,我那个大马车又大又舒服。一眼望穿,让我们秉烛夜谈,天南海北侃到天明可好。”说完示意了下贾房,贾房上前双手递上两个小铁牌,正面一个“贾”字,反面刻着个“通”字。
“凭这个铁牌,可享贾家名下所有店铺可享优惠。少爷早就叫我们备好。”贾四恭敬地说着。
忘情接过两块铁牌,道了声谢后才说:“就不与你们一道回兰诚了,我们还有些事儿要办。没什么事儿的话,你们还是赶紧回兰诚吧。”
贾大少就挥了挥手,贾宝和贾四驾着马车,一行主仆五人就消失在月色中。忘情看着马车消失在山坡上,转身将一个铁牌抛给白游,两人复又朝石岩走去,身形就这么消失在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