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却也是缓缓而行,就像山涧的流水一般,即便自九天之上垂涤而下,落到地上却仍旧是踏实而有容有止地浸润厚土。而忘情和云紫婵也是如此,即便他们非常希冀这剩下半年快些跨过,可日子还得一天天过。
清风青石在情深根种洞天里东一块西一块地悬浮着,忘情和云紫婵背着各自的云墨筒分作两头在洞壁上浏览着浩瀚的典籍,岩壁上刻录的文字与图像透着岁月的流转无常,却也见证了追求的历久弥新。
“师弟,快过来,过来看看这个。”云紫婵的声音点开洞天里的平静,带着兴高采烈的意味,忘情赶紧驾着清风腾翔而去。
“是什么啊,师姐?”
“《器物诀》,快过来看看,感觉对我们都要好处,还是莫大好处。”云紫婵催着忘情快点过来,想必的确是很有益处于二人。
两人就端坐在清风上,细细地品味着洞壁上刻录的《器物诀》,完整的名目应该是《铸器构物诀》,咋看之下还以为是锻造兵器法宝之法门,研读之后,却是不尽然如此。
“修道一途,逆流而上,道门险恶,争斗不止。有法仅凭肉掌撕裂天地,可一称心如意之兵器却实为大助力,如虎添翼乃平添一分胜算,何人不取?铸器构物仅仅求知金石宝物之锻,身体不若器么,何遂不打而磨之?法门功显不若器么,何遂不锻而强之?水浪滔天却只冲沙拍岸,滴水叮咛却能穿石成孔,质同形异也,形异则果不然;蜡上作焰只得朗明片隅,青山有火却能浑煮苍天,形同而质异,质异则果不然。
“然则质与形何以无常变化如此,质形乃与时合,冷而衣厚、热而衣薄而已。巧妙自在心,端工却在勤。扼要之,虽简却沉,当如鼎,虽小却大,当如井,形小可质深,质浅可形厚。千里马得遇伯乐,两厢而得,不然则无所得,千里马不为千里马,伯乐不为伯乐。
“元灵之妙在乎打磨转化,何遂万物不在乎此?故,法门招式外显之形皆可打磨,梦蝶是蝶,蝶有多种,穿花是花,花有几朵。蝶著何色,文丽若何?花表几枝,馥郁若何?念为心发,内有质,外有形,形质但随心故。心又何故,为己渡己而已。贪多不嚼只会噎,吃少不添只会饿。多加缎铸形有质,勤以炼构质有形。
“以上实乃不关物器之陋论,狂妄当年,小子志强。剑不过三尺有余,进退不过两步之离,然御剑有术,托剑如羽,羽落剑去,婉转如意,远攻近防,三尺而成方圆,两步而就天涯。其妙何在、其神何故?此技人皆可学,此术人皆可为,盖因‘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语,剑修一生情痴于剑,剑即其道,何有道消人不亡故。得闻剑修身死,不闻其剑折裂,心通于剑,情达于剑,精化于剑,神感于剑,‘通达化感’即为神妙所在。大能巨擘起于草莽,臻于化境,谁人不是器若人,如臂指使。‘通达化感’早可为之,器物不要宝,虽仙门能人无数,锻造有方,构建有法,何须如此?吾身起红尘,尘垢蔽身,吾器长相伴,伴养成器。两相得益,实为至理。”
研读至此,也是大了其意。忘情借着这刚刚读完后的最初感念,出声邀着云紫婵来讨论一下。
“师姐,这‘器物诀’后面这段不就可以解我们现在的‘燃眉之急’么?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即便以后有所渐悟,早有提纲挈领也会事倍功半。如此一来,真若诀中所言,舞器如臂指使,方圆咫尺不过心意微动而已。”
“是啊,这样一来,娥皇来去囊括任意施为,即便离身也可掌控自如。归兮我倒是早就可以如此操控,只是也只是让其‘归去来兮’而回到手里。前辈们经历非常,总是一语中的,令人别开眼睑、茅塞顿开。”
“对哦,师弟你的归兮,是不是在身旁就可以虽你心意而归回?”
忘情将脖子上的青色吊坠拿出来,那青色圆环里巧巧地卡着一把小伞,正是归兮,将它取下,手一抖,忽地就恢复平常大小。尔后将它随意一扔,归兮就直直地往上回去,自动撑开伞骨,优哉游哉地打着旋儿缓缓漂浮在情深根种洞天里。
云紫婵痴痴地望着归兮,忘情一声招呼“归兮”,归兮就收回伞骨激射而回,好巧不巧地搁在忘情手上。
“太远了不行,三丈多就是极限。”忘情手又是一抖,将归兮变小后别进吊坠圆环上,“不过归兮跟了我很久了,估摸着潜移默化的合了前辈所言的‘通达感化’的神妙吧,不然也不会如此得心应手。”
“看来我也得多加让娥皇出来露露脸才行。”云紫婵心动不如行动,一念起,娥皇就从手腕铃铛里滑出,缠在手腕处,看上去就像衣袖的内里,云紫婵抬起手摇了摇,叮铃叮铃伴着紫色的娥皇,高贵里有些典雅,“看,这样不就成了么。”
看着云紫婵此刻的小女孩神态,忘情也觉好笑,可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赶紧找个话说。
“这‘通达化感’神妙和《炼情素问篇》一般,也是个长远浩渺之途,只得一步一步从长计议。不过师姐,《器物诀》前面提到的那些,虽有些凌乱,不过细细想来却是举一反三变简为繁的妙招啊。”
“‘举一反三,变简为繁’不合适,怎么说呢。相当于……相当于加深掌握招式法门。让它们更有攻击性更容易施展,不单一不定形。可这么说着,又觉得也不是如此意思,这个还真难概而括之。”云紫婵歪着头搜刮着脑中所有词句,可就觉得没有几个能恰如其分地说明《器物诀》这段要理的言语,只得放弃。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果真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师弟你也说了,这段话‘有些凌乱’,想必前辈也是如此想的,说不清楚还不如意会。”
“‘水浪’和‘滴水’两物作比而写理,既然比划,当只深挖其意境,而不窠臼于其表语。其中说的‘形’与‘质’我觉得‘形’倒是简单,就是招式法门对敌辅己之效果表现,‘质’的话……师姐有什么看法。”忘情看着云紫婵一副想说说什么极其意愿的样子,赶紧打住话语,央她说说。
“‘质’的话,可以简单说就是指灵气,这点师弟认可吧?”
“这是当然。”忘情毫不迟疑地回答,他理解地也大致如此,形在外质在内,听听师姐的看法也好,两相叠加,也能加深了悟。
“‘亍亍’可以改变行功节度,变换对手节奏,这不是也可算作‘质’,还有……我的‘冰玉’是不是也可算作‘质’,虽然到现在只知她乃修炼《七情六欲牒》后之妙成自然。”
“这般一说来,‘质’可以是灵气,可以是‘七情六欲’,可以是‘节度’……啊,感觉一团乱麻,越理越多啊。绕来绕去,头皮都麻了。”忘情说完还装腔作势地用手敲头,云紫婵没好气地看着他。
“那么聪明的师弟这时又懒散起来了么,快点开动心思,好好地想想。”云紫婵伸手捏住忘情的脸,不叫他继续耍宝,“不过说的也对,‘质’感觉说什么都能带上点沾染。又是模模糊糊的意会么?”最后这句话也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忘情言。
“管它是什么。根据前辈的意思,影响招式法门效果的就两个原因,一是形,二是质,水凝冰,一柔一刚;土结块,一薄一厚。也就是说可通过这两处入手来提高或者改良招式法门。”
“师弟说的有道理,要不现在我们就试试。《器物诀》里不是提到‘梦蝶穿花’了么,估计这个比较容易上手吧。”说罢云紫婵也不管忘情同不同意,就自行手掌一平展,一只梦蝶就从掌心冒了出来。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修为提高后梦蝶也是随意可出,长辈们以前的那般教授也只是为了他们按部就班地掌握而已。
忘情认真地看着云紫婵的这番动作,不言不语。只见她闭上美目,须臾后,双眼猛地一睁,掌中的梦蝶忽地化作点点光斑遍布全身。就在落下的地儿,刚一消弭不见复又冒出蝶翼翩翩。此时的云紫婵周遭好多梦蝶上下翩飞、左右骋舞,云紫婵示意忘情动手试一试现在这般施为的“梦蝶”有和不同,忘情也立马动手,一掌袭去。
掌风起,端得是疾如闪电,可堪堪近到云紫婵身旁,就被翩舞的梦蝶纠缠住了,感觉手掌重若千钧纤毫不得寸进,须臾后,忘情甚至觉得手掌都消糜不见、化作蝶翼了。
云紫婵收回梦蝶,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有很大不同?”
忘情板着脸也不说话,只照着云紫婵那般施为“梦蝶”,示意她亲自感受一下,她一番感受后,两人都开怀大笑起来。这么一个简简单单地改变,没曾想竟有如此的效果,虽然在战斗中不一定可是让自己如此施展出来,但至少这佐证了《器物诀》所说之理,至少招式法门有很大的余地容他们去尝试变化。
门派的千年传承实乃是一笔无法估量的宝藏,挖掘至深也不得尽知跨越时光的馈赠尽是如此之绵延流长,洞壁上的每一笔每一画都是前辈呕心沥血留于后人的财富,它不是枷锁,而是翅膀,忘情和云紫婵此刻均是这般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