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山中堂。
“信也寄过去了,明日又是十五,今儿又没离开豆腐山,要不……”狐乔玉望着忘情笑,“我们找点事儿来做吧?不然那得多无聊啊。”
狐园莎和狐凡丽忍住了没笑,谁让她那想问不敢问的模样那么有意思。
“你这是怎么了?就你那吵吵嚷嚷的性子,还有无聊的时候?”忘情气定神闲地回道。
狐乔玉蹙着眉头,脸上写满纠结,最后还是屈服。
“姐姐!我的好姐姐!你一定知道我想干嘛。”
“我不知道。”
“我好可怜啊。”她伏在石桌上,螓首埋在臂弯里,呜呜呜地哼着。
忘情递给另两女一个询问的眼神,他是真地忘记那茬事了。
“你真记不得了?”
忘情一头雾水地点点头。
“好吧。”
“好伤心!姐姐那么伤了我的心,竟然还忘记了。”狐乔玉这才抬起头。
于是狐凡丽就将今早石台上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包括三女在草庐前的话语。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你不说的话,我真想不起来。”忘情一一扫过三女,在她们期待的注视下说出了后面的话,“体悟我早就有了,反复斟酌和练习了几月,不过直到今早才得以去执行后续。运气不错,一次就成功了。”
“姐姐你真是……真不愧是我和秀秀都佩服的人!”
“青衣你实力又提高了啊,看来我也得更加努力才行。”狐凡丽很是坚定,修道是个漫长的过程,她清楚明白此点。
“跟清涟式和月池式有关系吧?”
忘情知道这个瞒不过她们,但想起此番成功后面的风险,他也就决定说得明白些,不然怕三女私下也去尝试。
“有一定关系,其中的缘由我也只是自行揣测,即便再来第二次,也保不齐是失败。而且,在我反复斟酌的计划之外,还是生了不少变数,也是运气好,不然也不知是何结果。”
即便现在想来,他都还有些后怕。尤其是沉浸在无尽虚空里那一会儿,要不是他早早地就开始锻造雕琢周天道径,妖气和灵气也不会不受干扰地按着既定道径源源为继。不然,其结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三女微微一琢磨,就大概明白其中该是风险不少,不过狐乔玉还是弱弱地问了一句:
“真有那么危险?”
忘情重重地点点头,并严肃地说道:“方法倒是不错,只是其中的风险的确太多且太大,对施术者的要求太高,稍微一个细节处理不当,就会招致难以挽回的结果。”
连用三个“太”字,三女也明白该是有多危险,就连最小的狐乔玉也开始说教起来,俱是严禁如此冒险云云。
“以后断然不会这般鲁莽地冒险了,我自己想来都觉后怕。”感受着卡在耳郭上月轮里的小小圆珠,他充满了自信。
“以后若是有所顿悟,青衣你最好知会我们一声。至少让我们有个准备,而且护持你左右说不定还能帮上忙。”狐园莎蹙着眉,心想青衣你为何要这么拼,到底是为了什么?
“圆莎姐说得对,青衣你可得听听。”狐凡丽早已抛下了望族子弟的习气,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三人都是她十分重要的伙伴。
“就是,姐姐你都那么那么厉害了,干嘛还要冒这样大的风险。难不成我们四个……”狐乔玉心想差点落下了狐秀秀,“我们五个待在一块儿,哪会有什么危险?”
“园莎姐和凡丽姐也是如乔玉这般想法吗?”
难道我的想法不对吗?狐乔玉决定不再去想,听三位姐姐说就是。
“青衣你这般未雨绸缪到底所为何事?”狐园莎终是问了出来,没有无端无故地冒险,她就是这么认为。
“我们都待在一起半年了,青衣你有什么打算就说出来吧。没必要藏着掖着还一个人担着。”
狐乔玉什么也不说,只是来回地盯着三人看。
“还记的我给你们说过的山脚那些坟冢的事吧?我清楚自己那时有多大本事,可熊部那边还是来了两个痴长我不知多少的所谓前辈好手,虽然最终折在了我手里。可那件事,终究是跟我提了个醒。”
顿了一顿,他笃定地说道:“这儿是归梦莽原,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今日的高枕无忧,指不定那只是敌人精心编制的一个幻象。他们早已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就等着一劳永逸的来临。”
“我答应你们以后不再如此这般不周全地去冒险,但是,提升了实力,总归是好事一桩。不冒险,没有那么可观的收获;冒险,里面的风险又令人胆战心惊。好些事,都说不清。总而言之,我成功了,这就可以了。”
不论你想在归梦莽原里做什么事,实力就是个十足底气,这点,忘情看得十分透彻。
三女俱是沉默,忘情话里的担心,她们又怎会听不出?另且,三女也察觉到自己最近太过飘飘然,没得初来咋到时脚踏实地。
还是狐园莎开口接了话,她肯定地说道:“前面凡丽也说了,这就不再多言。既然青衣你成功了,那就不要在那上面过多纠结。”
狐凡丽点点头,看向忘情的眼神分明显露出“你一定要记住”的意味。
至于狐乔玉,她听懂了意思后就赶紧问道:“青衣姐,哪你能说说你那可观的收获不?”
“从《七十二式疏疑》和《月渊诸解汇抄》得来的启发,然后结合自己的经验,总结出了一条可行的办法。”忘情不禁想到土石飞向漩涡的那一幕,“早些时候,那还是你们未来这边以前,我就萌生了找到兼顾天宫和照人的想法。”
“所以你才会一有空闲就翻看那两册书?”狐园莎插了一句。
“是的。对其他人而言,那两册书可能没多大用处;对我而言,却无异于无上至宝。上面记载的见解和看法,给了我很多灵感。”
“听姐姐话里的意思,你找到了兼顾的办法?”
“应该是找到了。”忘情能感受到藏在月渊虚空里那质白圆珠内所蕴含的敦厚,“万事开头难,后续的进展,应该会容易些,也会稳妥些。”
“那样就好。”狐凡丽和狐园莎都松了一口气。
“姐姐能不能让我们见识见识?”狐乔玉准备好了死缠烂打,没想到忘情一口就答应了,实在是出乎她的预料。这么一来,另两女也是兴致高涨。
“以防万一,还是去后荒堂吧。”
忘情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拥护,于是四人就消失在了山中堂。急忙赶到后荒堂,四人都掏出了夜明珠悬在空中,偌大的厅堂这才显得温和了不少。
“姐姐,开始吧。”狐乔玉最是激动,竟还拿出草垫盘腿坐下,十足的看热闹之人。
狐园莎两女可不像她那样,俱是站着且等着。
“坐下也没事的。”
说完忘情自己也坐了下来,同时唤出了月轮。都这样说了,两女自然不会矫情。
忘情小心地将心神延伸到月渊虚空里,无有阻碍地抵达圆珠周围,心念往上一触就有了联系。和试过的那几次一样,他仅仅使力一拽就将圆珠从月渊虚空里拖了出来。
响起哗啦啦的一片,像破水而出一样,月渊里升起一个表面坑坑洼洼皓白发光窜银的圆珠。银光所过之处,白雾悄散又再聚。整个圆珠发着淡淡的光,在此时的后荒堂里格外显眼。
“婵娟?”
“婵娟?”
“婵娟?”
三女俱是一脸震惊和疑惑。
“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忘情翻遍对照人之婵娟的记忆,也没见到个具体之描绘,“你们也仔细瞧瞧,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婵娟。”
三女俱是倾身聚精会神地看去,狐乔玉甚至还伸手撩拨了下白雾。她这么一弄,另外两女竟直接起身转来转去地观察起来,不时地还伸手碰碰这疑似婵娟的玩意儿。
“好硬啊,跟石块似的。”狐园莎低着身子双手拖举住圆珠,“太沉了。”在不动用妖气的前提下,其分毫不被挪动。
“我来试试。”狐乔玉也起身使劲试了几次,“怎么这么沉!”她愤恨地咬咬牙,大喝一声后就动了妖气。
幸好忘情一直防备着出现意外,他一手就将倒飞出去的狐乔玉给拽了回来。看着这一幕的狐园莎两女,眼里一亮后却更为疑惑了。
“怎么会这样?”狐乔玉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不准我用妖气碰它?”
“应该是的。”忘情心念一动,圆珠就转了几圈,“只有我能驱使它。”接着他就扭头看向了在交流什么的狐园莎和狐凡丽:“瞧出来什么了没?”
“家里一个前辈双修的照人和圆缺两大天赋,而且浸淫极深,可他理解的照人之婵娟却也不想青衣你这样。”狐凡丽也是拿不定注意,所以只是说出来,不下评论,“将照人用来破除迷障,在战斗中则彷如明月在上而俯瞰全场,所以往往也能用以指引和统摄全场。可他那明月却是无形,知其在何处,却看不见摸不着。”
狐园莎接着她的话说道:“刚刚我和凡丽聊了几句,就觉这圆珠的模样倒真像天上的婵娟。照人之婵娟虽是脱胎于婵娟意,可还是头次见着这么个实打实的物什来。不过不能因着从未见过就说它不是,就当它是你狐青衣的婵娟就是。”
忘情想想,觉得两女也说得对。
“姐姐弄出这么个玩意儿到底想干嘛?这怎么来做到兼顾照人和天宫?”狐乔玉伸手敲了敲,“这么硬,这么沉,你该不会瞧上这质地了吧,打算在这上面建天宫?”
狐园莎和狐凡丽心里暗暗一笑,心想乔玉你真是敢想。但当两女看向忘情时,发现后者正惊讶地上下打量这狐乔玉。
“不会吧?”两女心底一阵惊愕。
“乔玉你真是聪明,这就被你看出来了。”
“我本来就聪明……等等,我猜对了?不对啊!这这这……我刚刚是说着玩的啊!”
“拒天碣、望尘门、梦尘廊、驻月台、孤幽居、香袖榭、高胜楼、广寒殿,太白宫。”狐园莎一一说出来,“青衣,天宫九意虽然俱是楼榭殿宇之命名,可没人说务必要将这九意实打实地营造出来啊!”
“园莎姐说的对,青衣你不会又打算冒什么险吧?”狐凡丽狐疑地看着忘情。
“对对对,小心为妙,小心为妙。”狐乔玉忙不迭地说道。
见着三女如此关心自己,忘情想了一会儿才做出回答。
“我前面说过,如今还是那样认为。只要置办好月上重楼,后面的的事,全都十分容易。”
“为什么?”狐园莎一定要忘情说服她。
忘情二话不说,从衣袖纳袋里抖出许多精致的木制楼榭殿宇,最高者也只达人腰。
“这!?”三女惊呼,她们头一次看见这些。
“天宫九意,不管前人如何构思、如何修炼,我的想法就是一砖一瓦地建出来。以照人之婵娟为基石,为选址之所在,在它里面营造这些个小上许多的楼榭殿宇完全不在话下。”
“怪不得前面你说的是身兼照人和天宫,而未说身兼这两大天赋。一来照人你只取了九意之中的婵娟,天宫九意,你又是按着字面上的意思来。”狐园莎信了大半,不过还是嘱咐了一句,“后面你正式开始营造时,一定要知会我们,看着你安安稳稳地操持一遍,我们才会放心。”
“对,还是园莎姐想得周到。”
“青衣姐一定要听园莎姐的,虽然她个子最小……”
“嗯?”狐园莎眉毛一竖。
“青衣姐,这么小个玩意儿你干嘛叫它‘月上重楼’啊?”狐乔玉立马岔开了话题。
“既然不确定它是否是婵娟,那就得起个别致的名儿,反正我要在它上面建天宫,就干脆叫‘月上重楼’。”
忘情随口就说道,在心里,他却是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理由。他喜欢待在屋檐瓦上赏月,而这怪癖则始于红尘阁宗地县山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