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武府往上就是修至府,往下则是妙药府。修至府上经由无暇践道可下达月之峡,臻武府上有繁多的比武台供人切磋较艺。
妙药府是狐部宗地三十六府面上最大的一府,其上艺植者全皆仙草灵木,全皆入味丹药,故而其上多医馆多丹房。切磋较艺难免会有受伤,那感情好,打臻武府下来就能去妙药府治伤,可见当年三十六府的排布还是有所讲究。
不过这也并非绝对,真是一时技痒,何处不是比武台,又何须费力远去臻武府?由此及彼,其他亦然。
修至府多高大楼阁,其周多是庭院长廊,假山水桥绿树石兽,十分幽静。而这片地界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安安静静好似酝酿着什么。
修至府东北之极盘踞着一座山,其并不见高,不过占地却是不小。其山腹地就有一天坑,那就是无暇践道的入口。而天坑附近则围着鳞次栉比的楼阁,露台的朝向也多是往天坑方向。看来其人也不乏愿想坐于其上俯瞰幽冥的打算。
“这就是后面一月你就寝休息的地方,你可满意?”狐欣然一路来一句话也未与忘情说。
忘情“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他心想这女子是怎地呢?我又未惹她,缘何老摆脸色给我看。
“刚刚我给你指过的那两根玄铁墩子就是无暇践道的入口,你只消继续往前几步走就能见着无暇践道,缘着践道环绕而下就可去往月之峡。”
“我知道,我来过的。”忘情以狐青衣的过往经历而回了一句。
狐欣然被弄得一愣,紧接着脸也跟着红了,觉得自己极为丢脸,咕嚷着说了几句后就跑了。
“这人真是……风风火火啊。”
忘情念叨了这么一句后就在庭院里逛了起来,在近于天坑的方向,他寻了间幽静的厢房。其窗牖一开,其下就是环绕着无暇践道的天坑。
那就是无暇践道啊!
忘情在心里不禁感慨了一句,因着他眼下所见十分壮观。
洁白无瑕的践道突兀地贴着天坑的陡壁立着。天坑幽深不见底,可那无暇践道却犹如明晃晃的夜明珠般在幽冥中硬生生地划出一匹一练的道来。周环而下,盘绕而连。践道在茫茫孤独中自有其自在的沉淀,就那么不疾不徐地通向另一片天地。
而且在此时,他还能见着上下于无暇践道的人。那些人像苦行僧一样,一步一步而走,心里带着虔诚一片。
饶有情致地看了片刻后,忘情也就踱步长案前坐下。右手往左袖里一抓,他就将装赏赐之物的锦囊给拿了出来。先扯细绳,再松了几下后,他就拿近了往里瞅。
三个大小不一的朴素木匣,其上仅仅雕以卷草;一个不小的铆钉朱红木箱,看着就有些沉;以及一封信,不薄。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忘情将木匣和木箱一一拿了出来,最末就将信放在身前。其实那锦囊也算是好东西,跟着他从哭长老那儿得来的纳袋差不多。
收好锦囊,他才撕开信来认真读了起来。没一会儿工夫,他就读完了,也弄明白了木匣和木箱中乃是何物。
他首先打开木箱,双眼平静的犹如一湾秋水。在红尘阁修行所学令他对丹药一类敬而远之,不过往后的特殊,有总比没有强。
铆钉朱红木箱中放着的全是小拇指大小的小瓶儿,其中所装满满的全是丹药。小指瓶儿排列的整整齐齐,有些昂首挺胸、朝气蓬勃的意味。
瓶身前写有丹药之名,木箱盖子里侧则藏有一本厚厚书卷,其中详细记录各种丹药之功用,这都是信中所叙。
将储满丹药的木箱轻轻阖上,忘情赶紧将它收尽纳袋。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三个木匣上,带着些激动。就信中所言来看,三件法宝即是雪中送炭,让他在归梦莽原更是有所依仗。
郑而重之地一一打开木匣,忘情总算是看到宝物的庐山真面目。
从左至右,依次静静躺着的分别是月梦菱铛,梦珠怀沙,九尾宝纱,个头也是从小至大。
月梦菱铛,乃是一菱状玄色耳珰,其上延伸出一穗晶莹的碎片,其周身泛着淡淡月光,捧在手里细细打量的话,就会看见其中藏着一轮时隐时现的弯月。
其功用信笺上业已言明,拥此物者可布菱眼于身外,最远可至三里处。其所洞见,犹如亲临,实乃第三只眼。甚至更胜之。不眨不息,随旋随转。
有了这月梦菱铛后,在凶险的归梦莽原里就可趋利避害早做洞见。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真是件用得上的宝物!忘情心里那叫一个笑得欢。
他手指一划就滴下一滴血到月梦菱铛上。叮的一声响,菱铛里吐出一阵阵的月牙儿弯弯,就好似礼花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他顺手将往左耳上一搭,那晶莹的碎片一下就咬合在耳垂上,稳稳地吊着耳珰的主体,即是那玄色菱状之物。
认主结束,忘情就随意地熟悉着月梦菱铛。心念一动,耳珰就朝着窗牖发出一道中藏皓丝的玄光。那玄光在窗外一瞬而凝出菱眼,菱眼一出现就与周遭相合为一体,彼此不分,实难叫人即刻发觉。
菱眼微微转动着,而忘情的脑袋里也跟着传来一转动的景象,正是菱眼在外所见之一切。
这样看到的景象就跟人悬在天坑上看着的一样,更为奇绝的是,它就像亲身经历的不可磨灭的记忆一般出现在脑袋里,一点儿不影响双目之视见。
心里乐开了花的忘情指使菱眼再飞远些。四面八方,菱眼或翻或转或斜或躺,忘情足不出户就看见了宛若亲至的景象。
召回菱眼,他喜滋滋地将第二个木匣中的宝物拿了起来。
其形即是个蚌壳,如波浪一样上下起伏,色白。摸上去有些凉,却不是冷,感觉像触摸到了一片清凉的海。紧紧相合的两瓣中竟还吐着一个个无色的泡泡,升了会一寸高后就安然炸裂,落下一洒如梦似幻的幽雾。
忘情从信中得知那看着不起眼的幽雾乃是造就幻境的源头。
没错,这就是梦珠怀沙,乃是一件可以营造幻境的法宝。有了它,林间草上也是戒卫森严的洞府,进去容易,出去可就比登天还难。更为宝贝的是,其随带随走,无需固定于一处,端得是方便至极。
这等宝物,那还等什么。忘情手指一伸就一划,即刻滴血认主。
咦,怎地没动静?这可把他弄得一惊。尔后他也未细想,又划出一滴血滴了下去。这次看得尤为清楚,那滴血落在梦珠怀沙上后就没入了蚌壳中,然后却还是一点儿变化也无。
我就不信了!这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蛮劲一上来,忘情可就不管其他。唰唰唰的,鲜血一滴滴地往下滴去。
三滴,四滴……你你你厉害……七滴,八滴……这是什么情况……这都第十二滴了,怎地还没反应啊?
不对,哦,怪不得!原来如此。忘情忽地明白了过来,他先是自嘲地摇摇头,尔后聚精会神地盯着落下的第十三滴鲜血。
他甚至看到这滴鲜血在梦珠怀沙上溅出的十三片血色花瓣。随之而来,宝物总算是滴血认主成功。它上面忽地怒放出朦胧的花,一朵接着一朵,共计十三,全皆如梦似幻。仿佛盛开在莫名之季,宛若芳芬在未知彼岸。
七情六欲,看来我与旁人滴血梦珠怀沙定是因此而大为不同,真是颇费周折啊!不过还是值了回来,大任天降,筋骨多劳,料想其威力比之旁人所用该是要强上不少。
将手里稍沉了些的宝物掂量了几下,忘情对此却没有试上一试的打算,赶紧地将其收进了纳袋。
随后他就将最末一个木匣中的宝物稳稳拿在手中。
那是一双轻薄如无物的手套,质朴无华,色白如雪,在三件宝物中最是不起眼。不过忘情可不会小觑了它。他目光只消一投去,就有种由着血脉而来的亲近之感。
信中所叙,忘情自然是熟络,所以此中缘由他也甚是清楚。此宝名曰“九尾宝纱”,顾名思义乃是用九尾妖狐身上狐毛所编织的一对手套。九尾妖狐,乃是身据狐部八大先天血脉和自辟一道后天血脉的厉害存在。实力虽不以尾多尾少来论,可九尾的确是后招太多,狡兔三窟都描述不尽。
此宝源自九尾,自然不会是一件简单的宝物。戴上后可空手接白刃,一点儿划痕也不会留下。而且手套上比头发丝还细的毛发发起威来也是骇人,诚可谓一时暴起无数件神兵利器。所谓九尾妖狐本就指幻出妖身的九尾,其九条尾巴就可遮天蔽日,其雪白毛发更是如剑似刃。所以九尾宝纱可以化出或大或小的狐毛当做兵器使。
此前忘情看到信中所叙九尾宝纱的功用后缘何大为高兴?说浅点儿,三件宝物让他在归梦莽原能更好地活下去;说深点儿,他能以一个取巧的方式施展自己的本事,那样一来,他才有更大的把握和更大的自信在归梦莽原里待下去。
月梦菱铛在战斗时,可以轻而易举地分出菱眼,进而做到将战局中的瞬息万变把握得条理清晰。这不是和心通有些相同吗?而且他于分心几用早就炉火纯青,故而只是将御使心通的技艺转嫁到月梦菱铛上而已。
梦珠怀沙更是凑巧了,它本就是一件营造幻境的法宝,在“狐青衣”手里更是妙用无穷。不说其他,光是以其为幌子暗地里修炼红尘阁一脉的功法就让忘情获益匪浅,有了它,在某些时候可以明目张胆地阴上两手。
而这三件宝物中,九尾宝纱对他的助力最大。当做拳套用,就很理所当然。而其化出的长剑短刃不正好给他使出剑法和暗器之术的机会吗?虽然月轮也是件神兵,可若是遇上某些困难时刻,多些底蕴就会衍生不同的结局。
总而言之,这三件宝物来得很合时,也很合适。它们不仅仅是让忘情更能在归梦莽原立足,还能让他能将“狐青衣”与令狐忘情靠拢而又不引起怀疑。
就像修道一样,永永远远没有所谓的最强的道,只有适合自己的路。
大喜之下,痴了片刻的忘情总算是反应过来还要将九尾宝纱滴血认主。他小心翼翼的施为,深怕又出现此前梦珠怀沙那样的意外。
还好,无有曲折。
九尾宝纱一下被染得红艳艳,其上竖起一根根绒毛,柔柔得有些飘飘然,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摸。随后红艳褪去,恢复雪白之泽。
忘情赶忙拿起一支戴在手上,翻手打量之际,九尾宝纱就没入皮下。不过感觉绝对是没错,戴着时直若无物。没入皮下后,亦是如此。他心念一动,九尾宝纱复又覆盖右手。
既然可以没于皮下,他也就急忙就另一只也戴上。
然后他就踱步走到窗牖之前,倚在那儿,双眼平静地看向天坑之下的杳远,哪怕一片幽暗不见,可却有光进驻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