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水静静地吐着烟尘,周围的众人都看紧盯着红尘阁一行五人。尤其是杜绝四人,前前后后力敌白骨道九位长老而胜之,实在是让他们惊愕的无以复加。经此一役,红尘阁又一次声名大噪,亦如千百年垂绪而继的一样。
“这下白骨道就为难了,起先还占得恻隐与同情。真想大白之际,就该是红尘阁肆意报复之时吧。”有人欢喜于白骨道吃瘪。
“这下来的红尘阁弟子该是苏世的徒弟。冤有头债有主,该是他来了结仇怨。还以为杜绝所说乃是夸大其词,果真是无有丝毫受伤之疲态啊。小小年纪竟能将修道多年的前辈击杀,红尘阁门下打从下山伊始都一路高歌,果真是代代俱强、人人皆横。”有些人却是看了个明白,也发了些感慨。
“仅是图个热闹而来,反正都不过是茶余饭后之热闹,哪管那多精细?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白骨道却还是着了道。如此一看,这红尘阁果真是魔中之魔啊。”有些人就是两不相“帮”,言语中甚是带着揶揄。
不论对红尘阁问罪于白骨道如何看待,今日之后,定会传开。道门说大也大,好些个隐世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说小也是小,教一人瞧见的事就能被传得甚嚣尘上。
众人自有想法议论时,红尘阁诸人也有了动作。
赢座下的朱红圆台缓缓转身,然后它扔出个骰子就将添作壁障护持在古风峰周遭的所有白骨击得灰飞烟灭。古家子弟觉得金坚的壁障其实至始至终都是件摆设。
“看来红尘阁那四人就是想和白骨道八位长老交交手,挫挫他们锐气。想想也是理所当然,若是红尘阁上代不与别家仙门长老并架或者胜之,又谈何威震道门?”大多人心中皆是明白。
古风峰上古家子弟心如死灰。即便是能赶来的长老也被杜绝等人静静候着,根本不敢轻举妄动。那些个长老也明白,杜绝四人断然不会出手刁难古家这些子弟。
不过……他们俱是悄悄留意忘情。
第一个印象就是年纪太小了,最多不过十八九岁。第二个印象就是容颜太像女子,看着似乎有些柔弱。待着第三个印象,他们才疑惑于他到底有何实力。
一勒的白骨忽地从天而降,犹如山涧飞下,从浮空之城斜斜而来。它们骤然地堆叠在赢与古风峰之间。
也在此时,红尘阁一行五人都掠身到赢之跟前,那些白骨道长老却是赶紧掠身到古风峰跟前。
忘情饶有兴趣地盯着那些白骨,暗想道:“白骨道宗主果然是出现了,看来长老所猜八九不离十,能当上宗主的果真都不简单啊。”
苏世一脸的平淡,心里也是在计讨:“等会儿让忘情去出出气该是一点儿问题也无。然后给师兄说说,让他再要点儿好处,顺手帮了这白骨道宗主如此大忙,他总不至于小气吝啬吧?不对,这等事儿无需告之,师兄自会去做。”
杜绝却是悄声和身旁的徐缓和莫纤纤说着什么,后两者也是点着头和他一语一言地说着,显然红尘阁众人都明白了此番往来白骨窟几近结束。
剩下的无非就是……三人走到了苏世忘情两师徒身旁,莫纤纤还笑着眼拍了拍后者的头。
看着那熟悉的笑眼,忘情也笑了。
白骨堆叠而起,白骨道宗主即刻现身深渊之水上。一身玄服,头戴白骨冠,面色白皙无有病态,双眼灿若星辰。面容约莫三十来岁,看上去竟是个极其好说话之人。
“还以为可以赖过这桩事情,没想到最终还是败露了。多行不义必自毙还是有几分道理。时至今日,也没了捋清的必要。”白骨道宗主微微笑,尤其是在忘情处停了几眼。
忘情也不害怕,还笑了笑。杜绝苏世他们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含沙射影两年前上荆一事。
白骨道宗主又继续说道:“虽然是我等理亏,但红尘阁也该收手了。姜西和左良辅本就是古家之人,死的五长老亦是出自古家。真要说来,你们已经让古家乃至白骨道受了极大之惩罚。”
苏世接过话来说道:“可那古熏然必须交由我徒儿处置,无有其他,就是在此地打上一场即可。”
杜绝也是点头不已,如今基本达成所愿。可忘情的这个打算必须得替他满足,于情于理都是得如此。他们可拉不下脸面对小辈动手。
白骨道宗主微微而笑,扭头询问大长老:“依着红尘阁的要求来,长老以为如何?”
诸位长老亦是探寻似的望了过去,大长老身子晃了晃,轻声说道:“老朽无有异议。此次是古家给白骨道蒙羞招祸,不论怎样也得将功补过,死而后已也得替宗门渡过此劫。”
白骨道宗主朗声说道:“白骨道诸长老与红尘阁上代打了这久,已经担待了太多。这剩下的事,就按着红尘阁的要求来吧。无非就是场比试,胜负都是常事。”前面那话说给观战之人听,后面这话算不仅给古熏然找了台下,还暗暗示意忘情别杀人。
杜绝拍拍忘情的头,刻意问道:“这样你可满意?”
“回师伯,我很满意。”忘情一点就通,“冤有头债有主,我自是得再续前缘地和古熏然好好打一场,好让他长长记性,总不至于老被他处心积虑的惦记。”
古熏然自是不敢违抗宗主的话,前面“姜西”出现时也给他说过。他沉重地跨过门槛,几个纵身跃下了古风峰,轻飘飘地落到水面上。恭恭敬敬地给宗主和长老们行礼后,他走到了赢与古风峰中央。
忘情亦是踱步到了那儿,隔着三丈而立,他笑道:“与你师叔他们一战,实在是难得之遭遇,获益亦是不浅。不过我的确是不想再遇上第二次。如果此次不能了结,那就永远不要再现,你觉得可好?”
杀意一下弥漫而出,与这低沉的话语相得益彰。
古熏然根本不知如何回答,祭出的骨剑紧紧握在手里,他脑袋里忽地回想起两年前被忘情近乎逗弄一般的比试。憋屈与屈辱,悔恨与愤怒,这些早已深藏在心里的魔鬼竟破开封印而。,撕扯着、蚕食着,让他如堕深渊、如沐寒泉。
“瞧你这个模样,估计实难提起战意。放心!今次我会很快地结束战斗。说的不客气点,两年前你还能让我多出几招。只是时过境迁,你却是无有一点长进。也不知像你这样的修道之人如何得存于道门,连最近本的操持都没。”
古熏然咬着牙,将骨剑横在了身前,脑袋里交织着杀了他和根本杀不掉他的想法,因着这矛盾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忘情脚一蹬,归兮就握在了手上,一式鹤鸣翩然递出。
清亮的鹤鸣之声穿透九皋,古熏然扭身就是一招跗骨之蛆递出,剑光如恶鼍之齿,却茫茫然没寻着撕咬之物与人。他的脸一下被羞愧染红,扭着腰身反手就是一剑平平而砍。
反应实属不慢,只是终究落进了算计。忘情借着鹤鸣放了个虚招,根本未有闪身古熏然身后,而是他身前。脚尖一点,提伞如矛,忘情在如此之近使出了直突,且还附上了撞字诀和刺字诀。
“噗”的一口鲜血吐出,古熏然紧接着又吐了几口,他人远远地飞出,重重地落在水面上,还被气劲推着划开两排水浪。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可人已经昏了过去,一点儿无有动弹。
“两招!”所有人都看得清明,不过对此的看法则是大为不同。
“红尘阁上代强到可以把白骨道长老比下去,这初入道门的一代也是不弱,遇上同为此代的人竟只需两招就击败,也忒轻松了吧。幸得世间只有一座红尘阁,也幸得红尘阁一代只有那几人!”观战之人大略是起了这心思。
在这其中,算得上认识忘情的钟妃音和丁抗却有些不同。
“在他那个年纪时,我可是赶他不上。红尘阁弟子还真是受了红尘之主的护持,没有一代不是强横之极。”钟妃音笑盈盈地说着。
“放在排山派年轻一代,估计太多人也是被他两招击败。早些遇上个如此强劲的同辈实乃修道之幸事,不然何以知耻而后勇?”丁抗随口一说。
阮星寒沉声说道:“揽星阁也是一样……”
当然,想法最是复杂的就该属白骨道一众人。不论是古风峰上看到古熏然轻松落败的古家子弟,还是上了年岁的八位长老,莫不是有些震惊。只是前者久久无法忘记,后者却是一刹那而已。
白骨道宗主倒是一脸的平淡,也真按着他所言,当这个仅是场比试而已,胜负乃是常事。
杜绝将赢幻回,很是满意于忘情这简单干脆的两招,莫纤纤和徐缓亦是如此。苏世颔首而笑,翕动着嘴唇不知在说什么。
而因着击中古熏然而定住身形的忘情则缓缓地将归兮变小卡回小吊坠,接着沉声说道:“我俩之恩怨就此了结,若再是找上门来,休怪我杀伐无情。”说完他就转身掠到徐缓身后,莫纤纤就拍着他头问东问西。
待着此时,那位和气的长老才窜身去查探古熏然的伤势,赶紧给他服下了镇痛化伤丹和冰蕴丸。起身唤来两位古家子弟,交代几句后就让他俩架着他回到了古风峰上。
待着这些琐碎之事结束,杜绝和徐缓就冷笑着望向白骨道诸人,尤其是那位精明的白骨道宗主。被如此瞧着,他脸不红心若常,仅是伸手一请就将杜绝引到一旁。
事情虽结束,可还得商榷一番。忘情瞥了眼杜绝,心想师伯你得多谋些好处回来啊。
与白骨道诸位长老的沉默寡言不同,红尘阁这边几近于闲聊。
当然最为有趣的还是一旁扯皮的两人。
“红尘阁就是不一般,不愧为称雄道门千百年的仙门,天上地下只此一家。”白骨道宗主先就递来一顶高帽。
杜绝敞亮得跟什么似的,心想你这举动跟赌场里输了套交情的差不多嘛,他不慌不忙地说道:“称雄可不是一腔热血就能达成,得消耗多少精力啊,若没有助力出现,也不知会熬到那个年月才愿想成真?”
“已然凌绝顶,何必顾低岩。”
“不不不,就拍脚下一滑就甩个粉身碎骨,所以嘛,能在绝顶上搭个茅草屋也是极好,若是能添砖添瓦……那就更是善莫大焉。”
“砖瓦无有,茅草倒是有一二三。”白骨道宗主一脸的懊悔。
杜绝才不上当,他笑道:“一二三不够,起码十八十九或二十。不然连个雨都遮不住!”
“十!”
杜绝瘪瘪嘴,笑骂道:“少忽悠人,你是不是一宗之主?这点气量也无?”
“不比你们红尘阁啊,白骨道上上下下人太多。”
“十八,就这么定了。”
“十三!没有更多了。”白骨道宗主白皙的脸都涨红了。
“是不是听着我说过就早做了安排?不多不少刚好是小忘情和他朋友凑起来的数?”
“可不能信口开河,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可得讲真凭实据!”
“你知我知,就别这么说了,爽快点!”
“十八不能少?缘何你偏偏要十八?”
杜绝灵机一动,沉声说道:“十三没错,还得加上我和师弟师妹们……”
“那也是十七!”白骨道宗主心想哪怕能少一个也要努力争取。
“嘿嘿……”杜绝伸出手指瞧瞧指了下白骨道山门外,说道,“我家长老还在外面。你看我们对得起你吧,要是他老人家主持此事……不需要再说了吧?先看看‘茅草’是啥玩意,要是不合心意,我可就得要两三块‘砖瓦’!”
白骨道宗主脸上一愣,叹了口气后就伸手一挥,一圈的白骨即刻将两人围在中间。他这才安心地从怀里拿出一块长长方方的板砖,上面有十三个凸起的圆包。板砖乃是朱玄两色,圆包就是泥土所覆,其间隐约有白光乍现。
“白骨凝兵玉!这个‘茅草’不错,不过还差五个。”杜绝一把抢了过来。
白骨道宗主又从怀里掏出块小上一半的板砖,上面恰好有五个圆包,他黑着脸将这块板砖递给了杜绝。
“好好好!这事儿就这么结了!”杜绝赶紧将两块板砖收好,又啐了一口,“搞得如此神秘,别人还以为我俩有何见不得人的勾当!”
心念一动散尽白骨,白骨道宗主抱拳就说道:“青山绿水,后会无期。”
杜绝笑了笑,朗声说起了话,那些观战之人一字不漏地听见:“此间事了,红尘阁这就撤了。诸位看客若想继续盘桓,那就去问问白骨道吧。”
哄笑声四起,众人也是会意,都掠身走破开的山门窜了出去。无数的人影闪动,没多久功夫,就散了个干净。
紧随其后,深渊之水也载着红尘阁一行五人离开。钟妃音三人则是在外面等着五人。
没多久,所有人都散尽,偌大的森白洞天福地就恢复了往初。汪洋不见,而古风峰却竦在密林中,更为触目惊心的还是山门破开的大口。
“付出了十八颗白骨凝兵玉,总算是将这事儿揭过。谁又能料到一个精细的计划竟阴差阳错地出了这多纰漏。十三个仙门,还有个蚩九氏,真要兴师问罪起来,白骨道也不会如此简单收场了。有所付出才会让这十三个晚辈以后遇上了白骨道门人不要心有仇隙,不然于白骨道就是大大的不利。”
大长老一脸的羞愧,心里有些自责于对古家弟子的管教不严。其余长老也是暗道宗主处理得当。
“今日所遭之劫数,也并非一无是处。正如令狐忘情所说‘只是时过境迁,你却是无有一点长进。也不知像你这样的修道之人如何得存于道门,连最近本的操持都没’,身在道门,傍身立足还得仰仗一身过硬的实力。”
好些个长老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打五骨道宗一分为五以来,我白骨道就一家独大。多年来也一直暗中操控着粉骨道和红骨道,因两道脱离了掌控才会惹出今日之事。说白了,我们得了最大的便宜,却还去给另两道下绊子,这样才得了白骨道威风赫赫。”
森白洞天福地忽地下起了雨,而白骨道宗主的话则扪进了长老们的心里。
“再大的金山,也会有吃空的一天。粉骨道和红骨道的人又不傻,他们总是不甘愿被我们如此颐气指使。粉骨道封山闭宗,红骨道不再踏足南越,这都是迟早的事儿。即便古熏然不去惹,也总有另个白骨道弟子去闹出来。”
大长老一声叹息,其中暗含几分感激。其余几位长老也是点头不已。
“所以,今天所遭之劫数,是个好事,也是个教训,还是个来得及时的教训。”白骨道宗主伸手接住雨滴,继续说道,“今日以后,道门定是会传说我白骨道这贻笑大方之事。这些都无关紧要。道门是个五光十色的地方,堵不下天下悠悠之口,可若是强到别人都要掂量、害怕几分,那这些甚嚣尘上的传说也就默然而止。”
最末白骨道宗主意气风发地转身抱了抱拳,诚心说道:“可不要忘记今日,身死的五长老还有那些门人,可不能让他们白白而死。所以以后就得仰仗诸位长老了。白骨道声名之追回,无有几代之操持,无有兢兢之业业,无有上下之一心,绝无一丝之可能!”
诸位长老齐齐抱拳,异口同声地说道:“自当为宗门尽力。”
雨却在此刻停了,虹桥一座忽地悬挂天边。白骨道宗主望着那虹桥,笑得很开心,仿佛看到了白骨道的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