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他俩!”
看清浮云之台上此时比试的两人后,黎黎忍不住抱怨了句。这也无怪她,因着白云环阶上笑声、抱怨声、无可奈何声亦是此起彼伏。
“谁让时运好上次挑战朱烛就输在那么几招几式上,换着是谁也会心有不甘吧?所以再次打一场也在情理之中。”忘情轻笑一声,摇头说道,“只是今次不知是时运好卧薪藏胆,还是朱烛棋高一着?”
黎黎笑嘻嘻地点头。
而浮云之台上的两人早已你来我往打了起来,一招一咒间尽显势同水火。
水起则如山涧走脊经崖而下,既险也峻;火来则如骄阳铺彩而降,既开也合。呼呼啪啪的火,唰唰咛咛的水。火灭与水断同在,复燃与再起并存。
两人俱是近身缠斗,比之上次来得更为激烈。十个回合,二十个回合……慢慢地竟交手了五十个回合。
时运好的绞杀之术配合着水咒竟然绵绵不绝地泼洒了十来个回合,打得朱烛只能退步而躲。
当他暴起牙刃凿穿由着明火辟邪咒而来的火焰之墙后,也就没打算再拖下去了。从火光中躬身穿过,一对牙刃贴在腰间时他张嘴就吐出几道水箭射向还在后退的朱烛。
朱烛脚下一顿,抬手几道火梭就将水箭击碎。心思一动,正打算迎敌而去,却发见身前清凉爽气铺面而来。暗道一声遭,他掠身再退,同时急急忙忙施展出明火辟邪咒。
可那火焰之墙却还未成形,恰如几块悬空的砖瓦。
一道山涧划空而至,却淡然而住,紧接着从中显出了时运好的身形,周围则是水气腾腾。而此时,两人相隔不过两步。牙刃悍然向前击去,递出了绞杀之术中的利齿,十数道刃气如花般绽开,一下就将未成形的火焰之墙凿穿。而时运好脚下再蹬,不管那些火焰四溅而来,一招凌牙挑中朱烛。
这一切,瞬间完成。这战局,瞬间改变。
朱烛不仅被击飞,胸口上如同被恶鼍撕咬的疼痛让他有些如麻如痹。他也是个狠人,抬手一团火焰就摁在了伤口上,顿时没了那麻痹之感。忍着灼烧之疼,他落地后即是一拳轰向欺身而来的时运好。
而时运好却是牙刃一转,改刺为贴,企图卸下此拳后再度贴身施展绞杀之术。可朱烛哪能这般如他意愿,跟着也变招。拳上顷刻间吐出几道火焰,如蛇般蜿蜒吐信而来,而那信子上有着一点有些不起眼的黑炎。
可时运好却如临大敌,他急忙避向一旁后才再前欺而近,同时牙刃又是悍然递出。
朱烛强扭身子,意图拦下这突袭。可那拳头还是未赶上,火蛇遗憾地击在地上摊成火苗。他双目大睁,看着自己离地而飞,却是又受了招凌牙。慌中有细,他急忙施了个明火辟邪咒,脚下踩着“砖瓦”拔高而去。即在此时,他才用火焰按在左手臂上,那儿刚刚被牙刃击中。
时运好可不想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脚下暴起水浪,托举着他拔地而起。水浪如一条蛟龙,驮着他冲向了朱烛。
罕见的,朱烛竟在身前比划出了手咒。
时运好心里一紧,水浪快了几分,他可不想前功尽弃。
不过最终他还是慢了一线,因着朱烛身前抹过熊熊烈火,如同火海一般潮来潮去后,却是留下个宽一丈高九尺的大门。紫色的楹柱,朱红色的门,金色铆钉列布其上;门环乃是两张獠牙猪脸,门楣上却是挂着个缠绕着火焰的牌匾,其上有字无字不甚清明;再其上屋檐飞瓦,只是那瓦当亦是獠牙猪面。
而待着此门耸立空中后,朱烛才从门后冒出身形,却是还在往上缓飞。看着时运好曲浪而折意图踏浪绕门,他抬手举掌对着那门就是遥遥一比。
沉闷的声响发出,却是门开了。难以计数的火蛇从中窜出,周遭那片区域悉数被染成了红。滚滚热浪不住排推向外,景象也跟着一阵阵地扭曲。紧接着,那些火蛇如利剑般俯冲而下。
此即是朱门封焰藏火咒的阵仗,依托于门,藏火封焰于其后。可以为火蛇,可以为火浪,可以为其他,端得是千姿百色。
时运好当机立断,抬手一挥后就纵身跃下。而那水浪却是顷刻壮大,沉浑地急冲而上,意图拦下火蛇所汇的焰之浪潮。
逢水则熄,遇火则汽。嗤嗤声不消停,腾起茫茫白气。那些白气漫延开来,凭空成了白雾,一时浓而不散,横栏中间。
落到地上退后几步,时运好将一对牙刃抛出,空闲的双手在身前比划出手咒。随着手咒而来,地上汩汩而出一洼幽泉,其上的寒意莫名冷冽,亦有两处泉眼,所吐竟还伴着冰碎。泉水一寸寸地渐高,其上不断汩冒,其下却缓缓冰冻成柱,柱上冰碎狰狞若利齿。
抛出的牙刃转圈几下,径直插入冰柱上的涌泉里。等着它们被泉水吐出时,已然换了新妆。原是泛着银光,而今是涟着玄冥幽光。
也在此时,火蛇蒸尽水浪而来。
时运好身影一错,带起两把牙刃就冲向了俯冲而来的火蛇,身后两根冰柱齐齐而断,碎了一地,化作雪花无风自舞。
“水浪挡不住,我就用冰柱雕刀刻雪咒浸染牙刃,就不信对付不了这些子火蛇!”时运好带着这样的念头挥动牙刃击中了第一条火蛇。
而原本在空中的朱烛却带着那大门直降而下。
“什么嘛,这被火蒸出的水汽也太多了啊!时运好的身影就瞧得不甚清楚了,瞧那动作,该是要施展什么咒术。”黎黎嘟着嘴。
白游将眼睛睁得老大,尔后又急忙伸手揉眼,嚷道:“这至关重要的时刻,竟是这么副光景,实在是大煞心情。”
“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也不是故意为之,那水逢火为气实属常见啊!”忘情苦笑不已,因着白雾已将时运好的身影完全掩埋。
瞧着李莲渊和白游齐齐朝扭头看来,薛小楼平淡地说道:“逢日不蒸心法那四字并不意味着烟雨不惧火烧。那仅是个心法,无有实力鼎助的话,措辞再厉害也是无用。”
“看朱烛的举动,估摸着要一招定胜负了。”孟清窈沉声说道。
大门砸在浮云之台上,门楣上缠绕着火焰的牌匾还跟着一阵晃动,洞开的两扇门却骤然阖上,徒留声闷响久久回荡。
而朱烛已立定在大门楹柱旁,双手更是在身前暴起些多残影,看来他真是想趁这个机会一举拿下时运好。
朦胧的火光越渐变淡,慢慢散开的白雾拉开了这层帷幕,终是让旁人看见了其下的真面目。
不少的火蛇浮在空中,三五成群地不断俯冲而下。
时运好拿着一对变黑的牙刃不断挥舞,使得他身周四方都布满了黑色残影。近身的火蛇被牙刃险之又险地击中,即中即化为玄冰落到地上。叮叮之声不绝于耳,他脚下身旁以及稍远的地方全是玄冰,落脚之处都无有多少。
火蛇再度发起攻势,猛然窜下十数条。那架势端得是不依不饶,要与时运好卯到底。
时运好在对付火蛇之余,亦是留心朱烛,见着他结出手咒,也就打消尽灭火蛇的念头。牙刃一挥将条火蛇切落成玄冰,他脚步连踏错出了一个空隙。也就是这一瞬,山涧飞流咒被施展了出来。
一勒水泄高崖来,两处天地澡雪连。人未至,清爽之水润铺面而来。手咒恰好结束,朱烛右手一掌印在了楹柱上。
“不管怎样,这依托于朱门的无道连山烽火咒也得施展!再者,不吃点亏,又怎能绝了时运好再争席位的念头?”
如此心想的朱烛,怒目圆睁,身退数步后立马抬手一拳击向骤然而止的山涧。那山涧却是乍地一停,恰好拳头不及。而他拳劲亦是未用死,竟吐出一道火焰再击而去。那火焰突起四根獠牙,两两相对,凶残地朝山涧咬去。
山涧倏忽一泄偏飞,水气腾腾之时,时运好显出身形就猛然递出牙刃往朱烛手臂划去。瞧那左手抓住两把牙刃的模样,使得该是绞杀之术里的参差。
朱烛果然被击中,由参差而来的气劲如不齐的锯齿剐进了手臂中。伤上加伤,此时的手臂仿佛断作了无数截,软绵绵地一点劲儿也使不上。情急之下,他也只得咬牙暴起身法往一旁急逃而去。
一击得逞后,依着时二氏的习性自是死死缠上,时运好更是其中好手。脚下一错,身子一折,他双手持刃追着朱烛而去。
而朱烛却不再后退,因着朱门再次打开。从中涌出了密密麻麻的火焰,与洞开的门一样大小,齐齐如江河,汹涌奔流而出。而此时那些被撇下的火蛇才姗姗赶回,它们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了朱门,化为了火焰滚滚。
时运好眉头一皱,不管身后火焰横淌,他欺近朱烛身前挥起牙刃就凿。
朱烛一点不急,他竟化作三道火焰反掠时运好身后。谁也没料到他会如此淡然地使出三味自体会,这般冒险,这般胆大,这般卓效。
时运好惊愕之余,转身牙刃即去,却再次扑了个空。他只瞧见三道火焰复又窜向不远处。
一时间,朱烛仗着三味自体会不断躲避,而时运好却是不断的追。
也就是这段时候,如江河般的火焰在浮云之台上折了四次后终是回了朱门,其行路所划乃是个四方。
呼的一声,火焰齐齐拔高,从九尺暴涨至两尺。
瞧着情况不妙,时运好赶紧弃下朱烛,即刻使出山涧飞流咒而逃。一道山涧拔地而起,瞧那去势,乃是打算越过火焰落在外面。
朱烛右手捏着左手臂,笑着吐出一个“现”字。
如江河般肆虐、又如城墙般刚毅的火焰此刻却如帷幕一样轻柔地落下,即是无道连山烽火咒揭开下了那张面纱。
假山,绵延的假山。与庭院里摆放观赏的不同,山岩下凝实着黑炎,泥土下翻卷着黄焰,山峰更是闪烁着红光,仿佛有滔天烈焰蛰伏其下。
而时运好逃遁所化的山涧却折返而落,身形显露后,他极其不情愿地对着朱烛抱了个拳。
若是此时有人站在浮云之台上,他就会切身体会到火焰在地下的跳动。时运好感受到了那种凝实的狂暴,所以他不得不认输。
朱烛笑着往云台走去,喃喃自语:“无道连山烽火咒可是先辈所留,果真不同凡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