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有无变化?”
“回禀公子,依旧是只有他一人,日落之后才从屋檐瓦上下来进去破庙。”
“没有异常之处?”
“丝毫见不着。”
“好,这剩下的报酬你也拿走。打今晚起,你该干嘛干嘛去。”
“小的明白。”
门扉一开又骤合。片刻过后,黑灯瞎火的屋里忽地响起了笑声,压得很低,压得很沉,仿佛忍着一般,又仿佛十分渴望。
屋外的月光还是那么朗清,可还是有照不到的地方。
而在天坑之城的北边,破庙的庭院铺满了月光,而破庙里亦有篝火照映。
忘情站在破庙中央,有木之星轮不时从圆柱后飞来。他手若穿花,接下后相继甩出。用的是弯月飞刀之术,故而使得弯月之痕如花般怒放在破庙里。藏在破庙各处的成对鬼手都未停过,一手接,另一手扔。如同被激流推搡的落叶,木之星轮压根都未停过,此处去彼处,彼处再彼处。
练了有些时候后,忘情也不在囿于原地,踩着步子四处挪移。而被他分心御使的鬼手却总能找着他,准确无误地将木之星轮扔来。木之星轮在鬼手间的扔接至始至终都未停缀,他所牵动也仅是一些而已。
忘情如穿花蝴蝶一般游走在破庙里,木之星轮亦是纷飞不止。就这样,他一直修炼到鬼手消散为止。
畅怀的呼出一口气,踱步破庙里,从地上拾起木之星轮,忘情亲力亲为。体会着修炼后的酣畅,体味着修炼中的沉浑。因着沉浑才有精深,因着酣畅才有洞见。
一一放入纳袋后,他几个轻点窜身篝火旁,赶紧往里面添了些柴。
篝火噼里啪啦地蹿起些火焰,忘情坐在石柱上低头沉思。
鬼手能使出弯月飞刀之术乃是他近段时日的头等要务,根本不做第二想。昨日达成所愿,今日加以巩固。而如今,他则要着眼于其他之灵光。
伸手接住断下的情丝,忘情张开一吹,它就飘飞离手,在空中乍化为鬼手。
可长可短可淡可浓可弯可折的墨迹手臂,素白的手掌连着素白的手腕,漆黑的指甲和墨迹遥相呼应。
这一切都是不断修炼、不断添彩的结果,直如篝火添柴后更旺一般。而鬼手若仅是做手,甚是大材小用。
忘情御使鬼手到了跟前,将它那五根手指掰开摊好,然后他就翻来覆去地认真端详起来。
太白了,白得简单也即是白得单一,就像张纸!忘情忍不住如此想,接着他就愣住了。
往近了说,佘八氏用毒墨可以绘出毒龙;往远了说,乱笔长老以墨写字自成招式。
纸,这么白的“纸”,不就是让我去画去写么?
在我这儿,鬼手由着情丝而来,情丝由着千般心思万般发法门而来,而那法门就是为心思繁芜者量体裁衣而创。那些情丝上本来就附有我对情念欲望的体悟,它们只是依托在鬼手上未有显明而已。
在浮云之台上,用冰离布下那等恢弘的银光缕烟镜,进而借着它施展出简化的晓梦。这世间只有一个天,所以才会碎镜如碎天,不然黑夜之幕又何以被破!
那就是晓梦,诡术中的诡术,在幽情都是排得上号的厉害招式。而它,却被我捅破了那层阻碍的纸糊。
黑衣人来找事的那个晚上,更是用了冰离的镜华神通一举将那些人拖入晓梦的幻象里。
白兄那般想弄清楚我是否练成晓梦也是这个缘故。我可以让他堕入幻象中,让他在剑门上如履平地。
每个人的梦都不一样,而红尘阁门下使出的晓梦就更是绝对会不一样。而我却占了心思繁芜的便利,兼且又有那多心通,使得晓梦里包罗了很多情念欲望。不然也不会一击之下,让那多人坠入幻象。
若是不用晓梦一衣带水地学会幽情里的其余诡术,岂不是傻,岂不是灯下黑,岂不是明珠蒙尘?
而依着《七情六欲牒》而来,情念欲望虽是不知凡几,却也能择其要者精深而悟,进而举一反三旁通不少。而这七情与六欲当就是要者,不然何故大张旗鼓地让我们去飞泉阁下修炼哪久?
忘情添了几根柴火后抬起了头,鬼手则化烟一上一下地消散,此时他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对自己说:
“所以……以后的修炼就是幽情以及如何给鬼手附上七情六欲。”
他忍不住憧憬起来,鬼手拖着墨迹手臂纵横如毛笔挥墨,待着搁笔之时,一个近乎阵法的幽情就施展了出来……
赶紧打住,忘情呼出的一口气却吹动柴火上的火焰倾伏向一边。
也在这时,武虬和谈历进了破庙,前者急急地冲到忘情身边,后者慢慢踱步而来。
“是不是很诧异,是不是很疑惑,是不是很奇怪我们缘何这早回来?”武虬一坐下就闹嚷起来。
忘情却是盯着谈历,嫌弃地说道:“他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在金他们那儿被揍了一顿……变傻了?”
谈历亦是一脸的嫌弃,相对忘情落座后才说道:“之所以如此激动,乃是他赢了比试的缘故。”
武虬洋洋得意,被火光映着的脸上开满了花,他深沉地说道:“江之南、李莲渊以及白游悉数败在我手下……”
忘情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着谈历:“比试的什么?”
“能有什么,若是交手的话,哪有他赢的份?”谈历瞥了眼露出陶醉神色的武虬,继续说道,“也不知他们四个谁提出的,就在那演武台上,比……谁滚的远。”
忘情不知是该笑,还是该苦笑。总之,他算是见识了这四人的无聊。
“赢了比试后,白游因着要去赴约就走了,而李莲渊和江之南就缠着武虬要重新来比。按着武虬的心思,可就不干了,喊上我就溜之大吉。”
武虬瘪着嘴哂笑道:“再比下去,指不准我就输了,可不愿看到那番光景。我这一走,赢的就只会是我!”说完,他还摇头晃脑起来。
忘情笑道:“武兄你这是在佩服自己的机智聪明么?”
武虬重重地点了下头,谈历实在是看不下去,低头盯着火焰发起了呆。
“你那么聪明,知不知道花医师给我说了啥?”
“休要……我咋知道,且趁着我心情大好说来听听。”
“你们可得提醒某个人,别因着没睡好又以为自己害了病。我可是一字不漏地说给你了。”忘情饶有意思地紧盯着武虬看,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冷笑。
“忘情你干嘛那样看我!我可没做亏心事,我对……对得起天地良心。”武虬身子往石柱边上挪着。
“你气不顺也不该不理花医师啊。”忘情笑着说道。
“等……等我气顺了我自然会理她,我不可能不理她。不过我一想着古熏然那贱人就不爽,指不准昨晚见着我被呵斥后就躲在角落里笑了好久。”
谈历忽地抬起头严肃地说道:“要不是遇上忘情,我如今多半还是虚弱得跟得了大病一样。而古熏然就是罪魁祸首,他可能不记得,我可是记忆犹新。不过如今依旧是没得闲暇,不然早寻仇去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所以你没必要跟花怜芳置气,因着古熏然而坏了你俩的情谊,不是给他看笑话么?”
谈历果然是和武虬一同在红尘历练,字字入心。
“谈兄说得太对了,武兄你不听我的也得听他的吧?”
被两人盯着的武虬不好意思地说道:“听你们的,都听你们的。”
“这才对嘛,跟个小孩子一样置气不理人可不好。”忘情随口说着。
“谁……谁跟小孩子一样啊?”武虬不干了,心想忘情你能不能说得藏着点。
“就是你啊。”
“怎么可能是我!”
谈历笑而不语,看着他俩扯皮。
“不跟小孩子一样,会在地上打滚?会比谁滚得远?”忘情笑得很灿烂。
武虬张嘴又赶紧闭上,这样来了几次后,他说道:“这可不是一件事,别以为我没看出来,忘情你这是在偷梁换柱。”
忘情淡然地问道:“武兄你赢了打滚的比试,如今感觉怎样?”
武虬想大笑却想起了忘情说的话,他那笑得灿烂的嘴脸也跟着出现,拽出去后这话却又死皮赖脸地回来。
就这么一闹,他竟笑不出来了。
最后他板着脸看向忘情,郁闷地说道:“本来赢了比试贼开心,你这么一闹,弄得我跟抢了小孩子的糖一样。这到手的胜利竟成了食之无味。”
谈历这才开口说道:“谁让你起初那般得意,不清楚的还以为你干成了何种惊天动地的大事。”
武虬拍拍胸脯,中气十足地说道:“看吧,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干出件大事!”
“那感情好,届时我们一定会给武兄捧场,静待一旁默默观看。”
“观棋不语真君子,忘情此为甚合我意。”
“众人拾柴火焰高,这大事嘛,也的凑个‘众人’才成。”武虬眨着眼,笑嘻嘻地看着两人。
谈历叹息道:“哎,看来你也只能在滚的远上有一番成就了。”
忘情捂着肚子大笑,武虬指着谈历说不出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