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武虬和谈历已去就寝。忘情和白游坐在破庙前石阶上,背靠着同一根楹柱。
“我们计划的那事应该可行了吧?”
“不是我们,是你!”忘情提醒着白游。
“好吧,就当是我吧。你看那天他们那般地追问我,我就未说出一个字,足见我对你多好。”白游笑脸相迎。
“你还是绕着弯儿说那是我俩的计划。”忘情真拿白游没办法。
“嘿嘿,言归正传,那事该是可行了吧?”
“以前只是小有把握,待着再过上一段时日,就是大有把握了。”忘情抬头望着月亮,很是肯定。
细细数了会儿,白游笑道:“还长着了,我等得起!”他心里别提多高兴,毕竟事关他在剑一宗的声名。
“多年前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未想到我有朝一日也能去师叔所提的剑一宗瞧瞧。这岁月啊,真是不经意如流水般趟过多是个春秋。”
“可别这么文绉绉的,让我好生妒忌。”白游将他那个素白酒葫芦拧开,喝了口酒,“你那浸书的香囊就起了个‘文润’的好名儿,也帮我那这酒葫芦起个名吧。这‘酒葫芦酒葫芦’的喊着不亲近!”
白游提在手里的酒葫芦上若隐若现浮动着龙影,仿佛遨游在天际。
盯着那酒葫芦,忘情道:“干脆就叫‘武空’,以武禁空。”
白游连说三个“好”,将酒葫芦抛飞又接住,开心说道:“以后你就有名字了,还是我好兄弟忘情取的,武空啊武空!正合我心意!”
待着白游喊出“武空”时,他明显的感到手中温暖一热。
“它……武空它刚才蹿出了道热气。”白游有些哆嗦。
忘情摇摇头,道:“地祇难道没有这样过?”
“我不记得了……”白游努力去想,“好像真没有,只是有段日子忽觉亲近了不少。”
“那就对了!武空此时的所为就是更为亲近的征兆。”
“原来如此。”白游乐呵呵地将武空不断抛向空中,直如得了个好玩意儿的稚童。
“收好武空吧,好像有人来了。”忘情瞧向庭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无,即便在破庙之外,也无有声响传来。
收好武空,祭出地祇,白游一个眨眼就完成。
交代了句“我去上面了”,忘情就起身飞跃屋檐上掠身正脊处坐定,伸手一招,树叶就簌簌地落了下来,如匹练由两处汇到他身侧,乖乖地叠在屋檐瓦上。
因着被察觉的缘故,来人也就未有掩饰,脚步声此起彼伏地从四面踏来。
全是身着黑衣,俱是眼冒精光。来者大约十数人,忘情也没去细数,不过他料定其中并无白游所提及的身法厉害之夜行人。
来人分作几拨,立在庭院两旁之墙垣上,站在院门处也有两三人,更有几人站在离着庙宇屋檐很近的墙角。
这架势不像是为打赌而来啊,忘情心中有数。
“又来了,不过今次这阵仗好像有些不一样啊。看来,终于是来了些硬茬。先把话撂清楚吧,所为何事,可有身死之觉悟?”
白游这先礼后兵很是凶狠。
“我们可不比前面那些阿猫阿狗,所为何事也无需过问,你们接着就是。”其中一人极其嚣张地说道。
他这话一出,白游先是皱眉后是兴奋。
忘情却比他更快,抬手两片树叶就扔了出去。那说话之人挥剑打掉了袭来之树叶,发出了锵锵的两声。
“等会儿希望你还能这么嚣张!”
忘情的话,破庙附近都听得见。众人俱是祭出了兵器朝两人围了过去。多是长剑阔刀之流。
八个人冲向了忘情,剩余八个则围上了白游。
忘情动都未动一下,两只手如穿花蝴蝶般起舞于周身,树叶不断飞出,俱是诡异的行路,净是出乎意料击中了袭来之人。
挡下树叶一击的他们根本无有一口之松气,后续之树叶也鬼使神差地赶至,更不不让他们有旁顾之闲暇。
所以这就造成啼笑皆非的一幕,八个人走不同之方位不断去往屋檐上,又不断地跌落下来。
而庭院里交手时不断发出的锵锵声与这边蔚然云壤天泥。
树叶袭来之方位太过玄妙,似偏却回,似曲却比直而不慢,有些骤快的却慢了一分,有些极慢的却快了一分。
八个人手忙脚乱,不住尝试不同之方法挑飞树叶。待着熟络后,终于驻足在屋檐瓦上。
可还未高兴太久,更为繁多之树叶袭来。他们按着熟稔的技巧去应付,却惊恐得发见树叶在一挑之下竟划着道曲曲之痕击向了身旁之人。
八个人复又被击中,趔趄了几步后又被树叶击下屋檐。
所围之人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而他们使劲全力也未靠得更近些,可见他们缘何怒火朝天地跃上了屋檐。
俱是看见忘情身两侧树叶皆无,他们心底没来由地一喜。
忘情总算是不再坐着了,起身之时他却无有祭出归兮,两手一抖就是两支晶梭飞了出去。
被晶梭找上的人一点犹豫也没,俱是挥着兵刃挑去。往旁人身上戳总比往自个儿身上戳要好吧,他俩俱是如此想。
其余六人瞥眼一瞧,都暴起身法朝忘情掠去,只是他们心中到底做何想,就不甚清明了。
抬手一支晶梭飞出,后面陆续跟出三支,俱是划着弯月之痕,忘情紧接着向后跃到破庙正脊上,又同时扔出了两支。
袭来的六人不得不停下,晶梭弯曲来袭,他们根本瞧不出是冲着谁而来。俱是心有灵犀的以不变应万变。
他们并未未察觉第一支飞出之晶梭仅是微微而曲,细细看去的话却是直的。不过,他们也没那闲暇看见。
“小心!”身后急促大喊道。
却是最初那两支晶梭被挑后竟反向袭来,一时六人就陷入前后夹击之势。如此一来,就不得不“变”。
六人分头窜开,那在后面的两人亦是不断挪移身法,根本不留定身被击的一瞬给忘情。
这做法一点未错,晶梭当于暗器,不可能有万变。
不过,忘情本就未打算用晶梭当暗器对付他们。
六人一下躲过了晶梭,俱是松了口气,脚下一错正打算冲着忘情而去。却瞄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被挡而回飞的两支晶梭和最末两支毫无偏差地撞在了一起,三支晶梭俱是撞上了那支近乎直直而去的晶梭。这样一来,八支晶梭在八人中间爆成粉碎,银光闪闪如镜,晃着那八人的眼睛。
碎片短暂地停浮在空中后才轻轻落到屋檐瓦上。
八个人眼睛瞳孔一下放大,竟也跟着晶梭一道破碎,而他们全皆不动如石雕地杵在了原地。
忘情这才从正脊上跃下,一一踱步到八人身旁,拿出乱曰仔细记下了只凭一己之力施展的晓梦。
本来还想将他们的脸也画下来,却发见都是涂抹了一层墨汁,听着白游说过,忘情倒还不觉十分惊讶,不过他还是将眼睛给画了下来。瞳孔将眼白挤到不知哪儿去了,而瞳孔却也碎作细片布散在眼睛里。
忘情挨个地将它们画下,左右两眼在一人身上碎作的都是一样,可却无有两人之眼瞳所碎乃是一致。
忘情在乱曰上写下“人心难测,万般之想”的感悟后就将乱曰变小后卡在了耳郭里,心想得抽个空找蚩离打听下这天坑之城里可有卖书之所,都好些日子没看书了。
且不管忘情做何想,在下面与白游惨烈搏斗的八人心里五味陈杂。
有些人,站着看,他总觉别人不及他,永远是指点和数落。可真要他亲自下了场,却比之被他百般不认可之人更为不堪。
忘情并未下去帮白游,而是坐在屋檐边沿上,垂着脚,细细地打量起这八位不速之客的眼睛来。
闪了一下,他以为白兄那虚招是真的。真是可笑!
这人有意思!声势颇大地和白兄交手,可眼睛却一直偷瞄身旁的人,也不知他是防着白兄还是防着同伴?
这人也有趣,老是望着我这边,估摸一直在担心我下去。他的招式明显无有圆**感,看来这掠身一旁不动手,于战局亦颇有助力!
那位大放厥词之人呢?让我来好生看看,好像很平静啊,看来该是有所依仗。
为何有依仗?忘情有些疑惑,情丝一根悄然飘飞而下。
鬼手突现,吓得附近几人急忙散开,可那人却没逃掉。鬼手漆黑的手将他脖子掐着,那寒光的指甲提醒周遭之人千万别轻举妄动。
白游可不管忘情想干嘛,他就要与这些人蛮横地打,用来磨练最基本的剑技,即是砍、削、劈、刺、划等等。
鬼手拖着渐走渐褪的墨迹把那人提到忘情身前,悬浮在空中。
“我很疑惑你为何不害怕?”
鬼手稍微一松。
“有什么可怕的。”那人硬气地答道。
忘情笑着,心念一动,鬼手的手背复又伸出一只鬼手,一把就将黑衣人的面巾扯下。
那人裂着一口白牙大笑。
忘情摇摇头,轻声说道:“你以为涂了这暂且擦不掉的墨汁……我就拿你没办法呢?”
那人依旧笑,他不认为忘情有什么好办法。
从怀里的纳袋里拿出一把飞刀,乃是比着萧落赠给他的飞刀锻造而成,忘情叹息道:“我曾多么希望用它来触碰一个厉害的法门,可终是没如我愿。到了最后竟成了我削划木物的器具。”
忘情忽地笑着大声说道:“你知道飞刀除了划木头外也可以在人脸上划下伤痕吧。听说只要割得深,伤疤就会永远留下!你说到时我会不会找上你?”
所有人都听见了,可离得最近那人最能体会到忘情言语中的邪意,他一下就崩溃了,哆嗦着细声给忘情说了什么。
忘情脸上一下没了笑意,情丝一下落在屋檐瓦上,八只鬼手将那八个“石雕”给抛到庭院里。
待着这个做完,忘情冷冷地盯了眼那人,鬼手将他即刻抛回。
“白兄,他们就留给你应付了,我去清窈姐那边看下。”
“你留八个棒槌给我干嘛,快滚!别在这儿耽搁我。”白游说完一剑横劈,将一人击飞。
忘情脚下一踩,就掠身而走。
“你们以为忘情走了,我就不会好好收拾你们吗?”白游抬手一招剑簪式,八个人的手臂顿时被剑簪划出一条口,鲜血一下染透了黑衣。
此夜何其之漫长,乱步碎碎话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