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抗你那一声吼真是及时,也亏得遇上通情的红尘阁那小子……”向巨笑道。
“师弟喊得的确及时。”项重一脸欣慰,“真没想到郭开会在这种情形下练成排山大劈手,还有这么个相得益彰的人与他好生演练。红尘阁的小子真是心思通透,不愧会深研情念欲望的仙门。”
“那不一样吧,师兄?”丁抗看着后台上你情我愿的两人,“说是心思通透倒不如说是艺高人胆大。想想那小子,打遍两台,却一点亏都未吃上!”
向巨轻摇着头,沉声说道:“他不是艺高人胆大,而是对自己要求甚高。你们瞧瞧郭开,熟稔了排山大劈手后反倒没了最初那般显而易见的攻效。再看看红尘阁那小子,那金沙之掌越来越难以摧坏如灰……”
两人一时无言,聚精会神地观察后台上两人的一举一动。慢慢的,三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才多久?排山大劈手难不成不是我练过的那个?怎地对那金沙之手一点破坏也无了?”项重接连三问,一头的疑惑。
“这份心细太过骇人,应变也是上上。”丁抗苦涩说道,“和他比起来,不消说同辈的排山派赶不上,即便是我辈,在他那个年龄,也是远远不及。”
“你们也太矫情了吧?”向巨哂笑,拍拍手,“各有各的活法,不悔曾活过就是活过。比不上、赶不上又有什么呢?按着适合的法子,按着可观的坚持,一步一步走下去,这本身就是种收获。”
两人齐声说道:“师兄教训的是。”
“今晚一过,郭开绝对会与往常大不相同,蔚为可观的收获啊。”向巨喃喃自语。
打到此时,郭开的双手竟有些麻木,隐隐被后土之手所震,他郁闷地叫道:“你那沙手怎地越来越硬?疼死我了。”
忘情笑着回道:“陪你演练招式,我总得也有些收获才行吧。”
郭开愤懑地几步踏前,对着突兀出现的后土之手就是一顿乱劈,可还是一点效果也无,他甚至怀疑曾将其劈散的情景是个幻象。
“不来了,不来了……”郭开退步收手,“一点好处都没讨到,还排山呢?排沙都排不开!”
“要不我换个法子,还是老规矩,你尽管来劈。”
郭开喜道:“好啊,好啊。”
忘情将归兮卡回圆环吊坠里,对着郭开招手道:“来吧,让我再见识见识排山大劈手的厉害。”
郭开一溜烟地掠到忘情身旁,疑惑地举起手掌,瞅着后土之手没再出现后开心地一个手刀砍去,然后心中怒号:就知道是这样,怎会有这便宜的事儿?这带着沙珠的金沙纤手又是个什么玩意儿?咦,劈得散?有感觉啰有感觉啰。
金沙纤手不断从忘情身体中冒出,郭开不断地被动劈砍上去,纷飞的沙,灼热的浪,一时铺散在两人身旁。感受着藏于台面下的“地藏”传来的那份沉稳,忘情不断挑战着反应的极限,郭开的每一次劈砍所能留下的坚持到最末的金沙,他都于下次保留下来;那些一劈就散的部分,忘情就细加斟酌,有的甚至就直接减消。这般一来一去,郭开如同评鉴沙音一般,不断指出瑕疵之处,而忘情就不断精心打磨。
以前的沙音只是拧巴着金沙搅和着守护的细手的话,在郭开的通力合作下,俨然已经登堂入室。十四根指节如筱竹一般,手臂粗细得体,尤其是手腕上的那串沙珠,简直是河蚌怀沙而吐珍,皓白而圆润,其上还有沙尘卷飞。
忘情很是高兴,可最不高兴之人也就在他眼前。憋屈的郭开今晚真是大起大落,一刻没得清闲。起先是遇到白游那个疯子,被他缠着脱不掉不说,与人比试也因他的缘故总是险象环生、身不由己。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又遇到了忘情,打不赢就算了,偏生又让他得到修炼排山大劈手的契机。在忘情的成全下,好生将这份顿悟巩固得个妥帖,本想大展身姿,没想到被针对的死死的……郭开有些搞不懂。
“其实吧……”项重对着丁抗努努嘴,“这上百回合过后,郭开的排山大劈手已经算入门了。可即便当面这般夸奖他,瞧他那模样,也决计开心不起来。”
向巨笑道:“哪会高兴得起来?被红尘阁那小子防得滴水不漏。估计郭开心底还会埋汰这法门是不是没传说那般厉害。”
丁抗点头说道:“依着那孩子的性子,肯定憋屈得狠。”
然后,三个郭开的长辈很是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
“不打了不打了!”郭开叫道,顺势坐到台面上,“让我静静,不然会给我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都已经这副模样了,忘情也只得满意地笑着走开。
薛小楼与管锥不知何时打成一团,孟清窈、黎黎两女寻着谈历战到了一块儿。而酒鬼道的李莲渊此刻已不在后台,忘情踱步边缘一瞧,他竟在下台与白游、蚩离、闻虚混战起来。干城派的武虬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边上,瞧那乱转的眼珠子,并不安份地做个局外之人。
“各位年轻后辈,马上就是最末十里水路啰,抓住这时机吧,落水之人即为落败。可不要动了火气,大家就愉快地角逐出个胜者请客吃喝吧。”丁抗的话语,一字不漏地让每个人都听见。
尤其是武虬,耳根子一动,眼里的狡黠一闪而没。
这三台试的奖励虽然根本不值一提,可也无人有退出之举。丁抗提醒之后,三个台上的气氛都微妙起来,都怕一个失手下就被人踢出台面。当然,变化不仅仅只有这个。前后二台靠近下台缓缓下落,三台终是连成了一片,像个发光的竹筏在齿江上悠悠然然。
“哈哈哈哈……”白游地祇往后一撂使出剑屏式挡住了蚩离的偷袭,转身追着他而去,“我就知道会这样,断不会让人钻空子。忘情快些过来,让我俩将这些人悉数打落水中!”
在合台之时忘情就踏着梦蝶步掠上了下台,瞅着武虬在那儿装傻充愣,佯装跟着白游围剿蚩离。鹤鸣闪身,光寒再递,武虬就地一滚就被伺机候着的心毂给带入了水中,那笨蛋没得退路,坐在下台边缘上装神弄鬼,反倒被忘情利用。
“缺一!”丁抗的声音响起。
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惩罚一样地闷在江里,武虬终是没耐住好奇,冒出江面后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望向台面上,慌乱中被身下冒起的白光吓了一跳。那光将他顶出江面,如草垫子一般大小,就是三台试上的一块青岩。武虬才心安理得坐下,正真地当起了老僧。
“缺二!”丁抗瞥了眼落水的郭开,那小子被薛小楼和管锥合计弄下了水。离着武虬下水不消片刻就再下一人,众人都噤若寒蝉,细心留意周遭之人的微动。
郭开憋屈地坐在青岩上,来回瞅着忘情、薛小楼和管锥。蚩离摆脱掉白游后与金汇聚在一起,两人追着江之南而去。
白游拍着忘情的肩,说道:“要说这架啊,永远是下一次最爽。可今儿也是难以磨灭掉记忆的一场。”
忘情说道:“早些结束吧!今晚我也上上下下地打了个够。”
白游豪气地说道:“放心吧,决计要不了多久。”
近乎半晚的时光众人都是在三台试上鏖战,对交手之人的实力多多少少早已隐约地有所感受。时至今刻,都无一待在原地静候不动之人,多是在三个台面上掠起身法躲来躲去。
当然,有人显然是看不得这个不热闹的场面。白游窜到下台中央,抬手就使出了剑花式,剑峰螺旋般肆虐拔起三台之上,比之他初来乍到所施展地强上不少。这就是剑一宗的疯子,越是打下去,越是难以估计。
众人都屏气凝神地躲避突袭的剑峰,忘情就趁着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将蚩离一脚踹下了台。在空中一个跟头翻身立在齿江上,蚩离疲惫地坐下。他也是消耗太多,先是遇上忘情,后又是白游,都是硬茬。算得上因着忘情的缘故才施展出名曰犇的绝技,无关输赢,这就是他最大的收获。所以被忘情偷袭得手,他也只是平淡一笑,饶有兴致地当起了观众。
“缺三!”丁抗三人不得不多加注目忘情和白游,落水三人中有两人都是因他俩才落败。
见着忘情得手,白游也不甘落于他后,地祇骤然而舞,曲润成列的剑峰猛然拔地而起,倏忽间朝扎堆的闻虚和管锥砸去。不顾额头上的虚汗,闻虚催动雷煞悍然朝剑峰激射而去。
台上一时轰鸣声大作,土屑纷飞,石块周砸,管锥掏着黑棍不断挥舞,将近到两人身旁添作威胁的石块悉数打碎。两人格外留意眼前烟尘的一丝微动,眼皮底下一道剑光冒出,白游欺身而来。
对着两人下盘就是一招剑轮式甩出,锋锐切割的剑屏成轮而去,两人赶紧分头逃窜,白游连挥出两记剑旋式,横摆的剑峰朝两人追去。
脑后如长了眼睛一般,管锥就地一滚,巧巧地躲过了白游的算计。双手一撑准备逃窜,自嘲地摇了摇头。双手撑住的哪是青岩的台面,而是晶莹的冰雪。别头一看,冰离在他脸旁对着他嗤嗤笑着。
白游及时赶上,将管锥友好地送滑到水中。
闻虚忽地出现在白游身后,对着他背心就是一拳。
“缺四。”
“缺五!”
这瞬息万变的战局,的确是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