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依旧是坐在洞穴上的悬崖边,远远地眺望夜色中的上荆,更远的更远是千湖万泊,这些都在他眼底。
这几日一来,忘情都是安心修炼打磨“月下曲水”下的十三条周天道径。上一次贯通十三条周天道径之时,忘情至始至终都无甚感觉,昏昏然地就成功了,还糟了那样的罪。虽说是因祸得福,可好像是天生掉馅饼之事一般的不真实。红尘阁周天道径乃是十三一叠,最初的十三条周天道径最为重要,恰好第十三条贯通任督二脉,其后每一叠的最后一脉均是需“贯通”此二脉。只是此时的“贯通”与第一叠之时很是不同,细处说来,此后任督二脉早已贯通,只是越往后修炼其容气愈多,却不简单是经脉变粗而已。
修道之人乃是以身体之渺小纳藏宇宙之恢弘,最后的最后,与天地同寿,与日月争辉。所纳气之博大见于经脉穴位之小。
周天道径所经之穴道,有侧重亦有忽略,全凭《炼情素问篇》上之分图明析,选择上亦是不同,每一叠之十二条周天道径都可以换,甚至每叠悉数不同也可,不过任督二脉不行,必须用它连接丹田。
这般好的夜色,忘情却未饮酒,他要专注一心于今晚之功成,容不得半点分心。再次看了眼上荆,忘情嘴角微笑,喃喃自语。
“今次,当不会忘记周天道径十三一叠之前前后后吧。”
双手一撑,忘情落下悬崖折进了洞穴,该来的始终要来。
忘情盘腿坐下,呼出口气,将整个心神回收己身,再将身体放逸于天地中,慢慢地闭上双眼。
沉入自己的十三条周天道径里,灵气在其中如曲水般灵均流淌,可静可动,动时如月下之曲水,泛波载银东流不息,静时如阳底之曲水,其表整以不动,其里卷浪若旋。
忘情整个身子,好多穴道都被点亮,透着衣服冒出细微如线之光芒,也恰在此时,洞穴的洞口忽地无声落下一块石板,将整个洞穴封得个严实,这个忘情就察觉不到了。
随着最末一个道径里灵气所形之缓缓变化,忘情身上覆盖了更多的光芒,看上去就像个刺猬,整个洞壁都映上了颜色,有如月色素皓的银,有如鲜血夺目的红,亦有如厚德沉稳的黄……
临近丹田最末一截终是被赋形,忘情心里一阵钟磬之音响起,那声音仿佛来自很远很远。如号角一般,丹田如猛兽一般大口吐纳,十三条周天道径汇成江河周流全身,同一时刻所有光芒尽没于穴道。
属于《炼情素问篇》的灵气从丹田出去,如海分流,甚至细细瞧去,每条道径里的灵气真如水一般,既柔且刚,既静也动。而流出去的是水,汇回而来的却是海,忘情的丹田里就像湖泊一样慢慢扩张。
而就在这时,忘情眉心忽地钻出一只雪白小狐狸,手掌般大小,嘴里叼着个如月牙般的饰物,饰物上缠着紫青丝线。小狐狸背上还有个小画轴,画轴所系丝线亦是紫青两色。如果哭长老他们此刻在此的话,定会知道这与忘情醒来之前心魔出场时几乎一样。
小狐狸浮在空中,而忘情没**道的光芒再次出现,不过这次却化成细线连向了雪白小狐狸。一人一狐狸身上的连线越来越多。小狐狸看着直如被五彩之线包裹住了一般,不过它却一点不担心,反而十分享受。
忘情丹田里湖泊不再扩展,反是紧紧收缩,就如退潮一般。反观小狐狸的话,也生了变化,本来双眼上的朱红圆点很是夺目,竟慢慢褪色,最后消失不见,而眼角却慢慢冒出了素月银华烟尾,和忘情一模一样。
小狐狸四脚欢快地乱蹬,身上的细线贴心地避开。
也许是玩耍累了,小狐狸将口中的月牙饰物和背上的小画轴落在地上,自己翻个滚带着五彩细线又一头扎回了忘情眉心。
哗啦一声,小狐狸消失不见。五彩细线徘徊在眉心周围,仿佛送别一般,尔后又全折向地上的两个小玩意。
刚一触碰上两物,细线就如波纹般抖动起来,忘情的脸上莫名的出现笑脸,笑得那么甜,仿佛找到久违的温暖。
五彩细线合力扯着月牙饰物和小画轴,一点一点挪向忘情的身体。而忘情呢?他丹田里的灵气之湖依旧慢慢缩小。
忽地丹田一下大口吐纳,细线使劲一扯,两件雪白小狐狸留下的物什就清鸣一声没入了忘情的丹田。
月牙饰物直接悬挂在灵气之湖上面,真如月亮一般,还透着淡淡的月华。小画轴直接落到灵气之湖不存在的岸边,其上冒出玄气,顷刻间竟出现了青草黄土灰岩绿树,竟真地围着灵气之湖凭空造了堤岸。小画轴这般施为后,没住玄光飞向月牙,紫青丝线挂在月牙尖尖上,稳稳地挂住。
谁又能料到小狐狸带出的物饰竟然有如此妙用?
忘情半年多来耐着性子对灵气的锤炼终是告一段落,即在今晚,他才算作一叠完成。此后又要重新梳理点**道,成就第二叠。
忘情心神渐渐从突破中的沉醉里清醒过来,美妙地让他忘了时光流逝。从指头到发梢,全都有了知觉。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周天道径里的灵气以及丹田的境况,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忘情脸上可是哭笑不得。
上一次炼情台经历贯通十三条周天道径的异变让他一点感觉即无,而此次虽是强上不少,可这丹田又怎么是这副景象,哪儿来的月亮和画轴?
忘情算是明白了谢邪缘何怕自己的“心通”了,这不明不白不声不响地出现,谁人不怕?他此刻也不敢含糊,这丹田还是在他控制之下,甚至灵气的吐纳较以前强了不止三分。进出的灵气流动周天道径里更像月下之曲水了,还泛着银光,甚至忘情能若隐若现地听到声响,哗啦哗啦……
“不过……”忘情捏了捏拳头,轻跳了几下,“修为的确是增长不少。哎,不要纠结了,自然到自己都无法察觉,也不消担心落入邪径。还得多加演练,早些适应修为的增长才行。”
忘情这般想法一起就付出了行动,踱步朝洞**走出,那儿的石板早就没入洞顶,默默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不见。
感受着山间的风,忘情顿觉更能把握它们的踪迹,一步踏出,身子在空中如脱落一般旋转,一下就折旋上了悬崖。
看了眼上荆,此时依旧在夜幕中,只是忘情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就突破时那种无欲无求的状态,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锁定不住,遑论飘忽之时光?
忘情此刻所站着的悬崖位于临近山峰之处,旁边还有其余山峰列布,如此一来两山之间倒成了不少山阿,多是密林杳冥,时常野兽出没。所以就成了忘情巩固修为的绝佳场所,他也就马不停蹄地暴起身法,记着路线,寻着山阿而去。
也是他运气好,没多久就在悬崖山峰后寻着一片山阿,远远地连向另一座山峰。
忘情一个纵身就飞到树颠,稍想片刻后就有了注意。
踏着“梦蝶”步,忘情在月下飘然挪移往来于树颠。曾经有一次在怀香楼船忘情檐上,他完整地踏过一遍“梦蝶”,那时还出现了一只雪白狐狸,伴着他挪移。
此次却没得了那只狐狸,要不是忘情的确见过,也只得赖自己当初眼花。丹田里多了两物,却少了只狐狸,忘情在心中自嘲不止。
当然,如果头上那轮素月会说话,她会告诉忘情:你身上有着淡淡的我的光华,和以前那只狐狸相差无几。
可是,忘情是不知道了。他踏完了“梦蝶”,感觉神清气爽,开怀地放声长啸,声音回荡在两山之间。忘情听着回声,站在树颠笑了起来。手腕上的手链跟着他一起笑着,脆脆个不停。
终是停住了癫狂,忘情身形一动,随意奔袭,“亍亍”“冘冘”自由施展。然后就一一加上自己曾施展的招式法门,整个山阿成了他一个人的舞台,毫无保留地宣泄自己的开心,却也细心揣摩修为提升带来的不同。
“光寒”“鬼手”乍现,前者如波纹般涤荡开来,后者鬼手在空中随意弯折。就威力而言,全都有所提高,就体悟而言,又多了几分。其余如“六残叠像”“倾心”“直突”都是如此,忘情会的那些“诸生”剑式亦是如此,只是在施展“狐犇”时有了翻天覆地的的变化。
“狐犇”和“心毂”算得上都是化自“红尘滚滚”,也都算是忘情对多情纠葛的一种妥协和防备,“心毂”现在的功效自不用说,仅仅结合“幽情”中的一式就那般有效;“狐犇”虽是早些创出,可也仅仅用于对轰掉某些招式,真的只算草创。
不过,忘情现在可不那么看了,他可是在狐部中待了几年。这“狐犇”使出来却出现了他常见的狐部妖族之武器,就不得不让他诧异了。
一轮弯月在忘情的身前突兀出现,那儿本该跑出一群狐狸,却出现的是月轮。忘情心情复杂的盯着月轮,忽地明白丹田里那月亮何以出现了,那是他身体里一半的血脉。
素白的月轮是一弯月,轮面上有着苍茫的阴影若隐若现,像山又像坑,据说那是狐部大能观月的真实洞见。外沿上银光乍现,从此尖到彼尖,而内里是钝钝宽面。
忘情犹犹豫豫,月轮绕着他转着圈,尔后心念一动让它安静地停了下来。
忘情摸着月轮的轮面感受着上面的细微凹凸与光滑之相间,缓缓地坐了上去,双腿垂下,手腕一抖玄湖出现手中,开了塞子后一口灌下,琢磨着心中的复思杂想。
月轮轻轻转向,让忘情能更好的看见月亮。
遥远的另一个地方,有个老头也在看月亮,身后的一棵需百十人合抱的巨树上,垂着月牙,五光十色,也即是在刚才,一片黯淡的月牙一下倾情绽放。
老头偷瞄了一眼,就继续看向月亮。
“又一个孩子有了月轮的祝福啊,只是不知是在宗地里还是在外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