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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郢山往故

且说忘情别了白游后,独自一人出了德阳门,过了护城河上的吊桥。忘情细顾周围,发现有水自郢山而下,东南方向切入上荆,即经过德阳门和玄武门之间,看来城中湖泊还远不止望归楼所见的那一处。

忘情自是心中计量,是缘河而上郢山,还是就直而去?

红尘令于心中悄然温润,直直指向郢山,忘情也是哂然,就经桥过河,直取而去。

桥长六十尺,宽三尺,横架河上,墩起洲渚。水逐戏其下,分合就上荆。叠以巨石浑沉为砥,墁以长砖厚岩成路,望以百兵演武成柱,连以狩猎护国为栏。奇工巧匠骋其技,惟妙惟肖端其神,烟云日月不休,风雨星河更序,一匡社稷,为贤干城。有石碑南北两立,一曰邦国,一曰卫城,此桥遂唤曰千秋。

忘情碎碎走过,望柱上雕以甲兵卫卒,或立定直视,或躬身背羽,或持抢突击,或拉弓满月,或执辔策马,或捉刀竖盾,或扛旗怒目,或击鼓爆筋,或鸣钲鼓舞,或挺矛横扫,或轻甲端斧,或虎口如钳,或近身轮刀,或锤飞星旋,或兵车嘶马,或丈八舞钺……

亦有跪地紧刃,有中矢挺抢,有断臂舞刀,有碎甲翻血,有马绊身坠,有盾破身坚,有昏死旗立,有鼓息人吼,有抱敌同归,有抽箭捉刀,有血瀑如浴,有车毁人亡,有血眼如鬼,有拼死一击……

桥两边望柱相对,极尽临摹,如死复生。中心之处,两立两帅,金甲耀,红披缠,立于马上,长枪前指,目淡如水,心沉如渊;另一位,金甲裂,红披断,背中数箭,挺枪怒吼,眼如铜铃,心有死志。

忘情沉默不置言语,虽是仙道之人,此刻踏足桥上,亦感沉重,那种血泪与白骨的沉积。此时不语,即是最大尊重。

一车马忽从北绝尘千秋桥而南。

“驾……驾……驾,还不快快让开,不识我家公子的车么?”一个仆役扬鞭吼道,旁边另一个仆役亦是怒目瞪视忘情,忘情按捺住心中暴戾,一步让开。

“哪来的鄙野之人……”远远地传来。

仆役驾着马车狂奔而去,两白俊骖马,两赤火服马,车盖华丽,窗棂精琢。忘情认真记在心底。即便是兰湖遇到贾大少那次,亦是无见这般气来。一个庄重严肃之地,竟有如此不知廉耻之人,看那架势,想必还是楚国之显贵,真是贻笑大方,忘情当时差点动手毙了这些少廉寡耻之人。

过桥尔后,忘情驻足,回头看了眼千秋桥,哂笑道。

“为何,为何,所为何?”

说完,踱步向郢山走去,没有一丝停留,刚刚那幕经历让他心生烦闷。红尘令再次浮现心底,忘情循着指示缓作调整,毕竟王城之周人来人往太多,只得如常人般赶路。

一路上,忘情都无甚心情欣赏郢山之风致,心中仍是纠缠于千秋桥那幕。驱赶不去,烦闷暴戾。

忘情干脆停下脚步,静坐树下密叶中,俟侯夜幕降临。

夜来了,上荆万家灯火,千秋一桥惨淡。忘情双眼睁开,起身捋衣。脚步一错,全力奔突在郢山里。越往上,身法愈是更快。

月上郢山,铺光成路,

忘情按着红尘令的指示来到郢山最高之山巅附近,一块石岩外突成崖,忘情喘着大气,盘腿坐在崖边,闭目调息。

月挂另边,光寒夜冷。

忘情吐出一口浊气,双脚松开悬在崖边,手腕一抖玄湖即出,拧开后一口闷下。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般毫不留下丝毫的挥霍竟然因祸得福,虽然累得够呛,却得了炼体的一丝浅进,真是可喜可贺……”忘情眯着双眼俯览上荆,灯火依有,却不见多。

“怪不得祖师要把据点设在这儿,俯视上荆的缘故,我今天终是懂了祖师当年之心情,可不单单是毁家而已……哎,说这些干甚。”

玄湖化小系在手腕上,忘情双手撑崖飞下山崖,身子在空中一翻折进山崖下一个洞口,如无有路引,显是难以发见此处隐秘。

忘情往山洞里走着,并没有祭出夜明珠,自从炼情台醒来后,在夜晚之时他的双眼视力远胜从前。乃是他那一半妖族血脉所赐。这妖族血脉觉醒后之好处只得自行探索,忘情也是后知后觉才发见。

终是到了尽头,一间石室,不及剑虎堂大。墙壁即是天然的石壁,未加雕琢,周遭环顾,两石凳,一石桌,仅此而已。

忘情坐到石凳上,石桌上一块令牌模样的凹陷明目张胆地提点着他。忘情笑着将手按住额头,一下抓出红尘令,轻轻放下,不差一分一毫地镶嵌上去。

石桌一阵水幕洗刷而来,尔后立在桌上,金字其上,其是:秦梦久留于令狐忘情,屠之留于令狐忘情,谢邪留于令狐忘情,云紫婵留于令狐忘情。

忘情下意识地准备点上一个试下,却发现水墨下方咕出一个红色泡泡,飘荡在水幕中。忘情只得先清理掉这个碍眼的泡泡,伸手往上一抹,金字全都消失,忘情来不及悔恨就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水幕里。

“哭……哭长老?”

“哈哈,难不成我还吓到你了,小忘情?”

“没有……没有的事,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知道据点只得收发信笺而已。”

“只是没给你们细说而已,哈哈,什么事儿都让着你们自行去探索,这是我们红尘阁的传统。我们亦不是这般过来的。”哭长老在水幕中和气展笑,“你徐师叔运气最差,下山历练三年才发见这成影渡音的妙用,你莫师姨取笑了他一年……哈哈。”

忘情也在这边笑了起来,谁叫徐师叔忽悠了他一次。

“长老可是在红尘阁?”

“是啊,我一般很少外出来着,待在宗里习惯些。”

“那是您老已无甚历练的缘故……”

“这话我爱听。恰巧溜达到了牵音石壁,正巧碰到你,没曾想你这小家伙也是个夜猫子。”

“牵音石壁?长老,您能给我交个底不?红尘阁是不是还有很多地方我们没去过?”

“那是肯定,等你们历练归来后才能涉足大部分地方,比如飞泉瀑的禁地,还有七六阁里的封禁之地……不说了不说了,忘情你这是在郢山么?这么快都到了上荆,你不会是星夜兼程直奔上荆而去的吧。忘情啊,大城小镇都有情啊,无需求高求贵啊,你这想法不妥啊。”

“不是那回事儿,哭长老。搭上了粉骨道的顺风船,就和她们一道去了上荆,所以显得比较快。”

“粉骨道,可是五骨道宗分支?”

“听她们说来应该是。”

“你和剑一宗的那个弟子一起到了上荆?”

“长老你原来知道啊,我道白兄……白游怎么一个人深入了七情渊,原来是长老放行啊。”忘情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那是自然,七情渊于世俗于道门两界都是凶地,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对了,你俩结伴而行,可遇到些什么新鲜事儿?”

忘情就将外出历练之事一五一十说给哭长老听,巨细无遗,包括老令所赠方孔铜钱,包括自己的“月下曲水”心法,和修改的近乎白骨道“白骨滚滚”的“红尘滚滚”,以及自己新的“心通”“地藏”,还有黑衣人留下乾坤挪移之术痕的飞刀。

哭长老在那一头笑得像朵花一样。

“小忘情收获不小吗,狱门此事既是牵扯上你,自是小觑于你,这是你的事儿,担不下来再唤我们这些长辈出面。还是来聊聊你的收获吧,把铜钱和飞刀拿出来我看看。”

忘情遵照指示拿了出来,放在石桌上,水幕前。

“不错不错,你这次收获大了,尤其是这铜钱。”

“我一直琢磨不出这铜钱的用处……”

“缘山……我想想是有哪个门派来着,术算之术,八卦八门之术……哦,有了,周道,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周道。”

“周道?”

“嗯,这个仙门术算天下一绝,可鲜少替人测算,毕竟天机不可泄露,可在有些地方却也可做一番手脚。修道之人不信命理,可如果能趋吉避凶,谁人不愿有此预测,虽说不是绝对,但确实可以提升运气,也就是你得到的这铜钱的妙用。”

忘情这才明白这铜钱的用处,用得好的话,的确会将结果放大很多很多。当然,现在的他完全不知能用在何处,他也庆幸哭长老今日点明此物之功能,不然他会生生错过好多……好多年,好多人。

“使这飞刀之人,乾坤挪移之术浸淫之深,连我也不得不服,看来术业有专攻,古人诚不欺我也。如果常人用此术比作树木的话,就光秃秃的一棵;他不一样,就是一棵披叶茂盛之树……我差点忘了你竟然临摹我‘大悲十四剑’的意境,小忘情下次可别这么玩火了啊,听到没?”

“知道了,我就那次放手施为了一次而已。只是徒具其表而已,不过倒是通过那次莽撞的接近……可能会引动第六个‘心通’的诞生。”

“别在这儿嘚瑟你那么多‘心通’的事儿,真是……”

“呵呵,哭长老,周天道径里像‘月下曲水’那般的改造,没得隐患吧。”忘情双眼眯着。

“你是想问我是否改造了周天道径吧?”

“嘿嘿。”

“好吧,就告诉你小子吧,反正你已然踏上这条路了。不过先给你说个清楚,别把这些将给你师兄师姐他们听。”哭长老故作镇定,其实心里开心极了,只是不想忘情看出而已,“周天道径的改造就像红尘里凿的河渠一般,快慢随地宜时。我们红尘阁的所有功法招式法门都是颗种子,发什么芽,开什么花,结什么果,全凭自己。”

说完,哭长老举起右手,元气吐出指间,晶莹如泪,竟然还冒着气烟,烟在空中凝结成冰屑落而回旋。

“看吧,这就是我改造周天道径,雕琢丹田之元气的结果。”

“就怕自己捣鼓出的这玩意不对路子,虽感觉效果极好,可还是耐不住胡思乱想,忽地一下很是担心。”

“你这胡思乱想很上道啊,小忘情。哎哟喂,不聊了,我还得去你乱笔长老那儿……有事儿。”

“是去喝酒吧。替我向他老问好。”

“走了,小忘情,在外面好好修炼。”

“长老再见。”

哭长老就此消失在水幕中,不过先前那些金字复又出现。

却说哭长老开心之极的赴约乱笔长老,两老当晚喝了个痛快,不为其他,只为门下弟子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只是不知他们名满道门之时,是经历何种之事,不过当是天下轰动,两老嘻嘻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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