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栈,一行人自行排成行列,随着田师兄走出小镇。再向东行了数里地,来到一片荒凉之地。就看那田师兄,一甩袖袍,从袖口处滑出一个暗红色的巴掌大的木板来,这木板迎风见长,不多会的工夫,就涨到数十丈长短,两头尖尖上翘。
众人虽然已经见识了一些符纹师的手段,可看到眼前的一幕,还是忍不住瞪大了双眼,长大嘴巴。
田师兄依然不为所动,手中的长袖一挥,又把那些孩童一同扫到了这木板之上。田师兄自己则似脚下生风一般,慢慢升起,轻轻的飘落在那木板尖尖的翘角之上。只见他背手而立,衣襟飘荡,好一副侠骨仙风的模样。
陈酒生向木板空空的两侧摸去,果然,显出一道红光,遮挡住他向外伸出的手掌。
这看似一叶扁舟的宝物,绝不是那王子明的黑云可以比拟的。
在那田师兄的催动下,携带了百十号人的轻舟,“嗖”的就直插上天,那速度绝快,好似飞鹰一般。
陈酒生很快又发现这轻舟的一个好处,除了头顶上灌下来一些风,让人体寒外,迎面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风进来,让这舟内搭乘之人,感觉舒服了许多。
他低头向下看去,这高度已经相当高了,视线时不时的被一些云层所遮掩,偶尔露出的空隙,能看到那下面的万物被微缩了一样,显得小巧生动。
其他的少年,都在小声的交流着各自的感受。陈酒生的目光则转移到那田师兄的背影上,“也不知这田师兄是个什么境界,自己何时才能拥有,像他这般的法力。在他之上,又是什么样的存在那?”缺少对比,陈酒生一时无法想象那更高的层次,可这并不妨碍,他对那层神秘的憧憬。
这轻舟飞行起来,也不需像那王子明一般,时不时的降落到地面上,重新更换一张新符。陈酒生一直在关注那位田师兄,这才让他发现,那位田师兄偶尔,会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东西来,然后镶在翘角的一处位置上。接连观察了几日,他才发现,在那处位置上,似乎雕刻了一个飞羽状的符号。因为距离太远,这飞羽的详细图案,始终是模糊一片的。陈酒生也只有暂时把这疑问放在心中,看以后能不能找出答案。
轻舟接连飞了几天几夜,众人早就找不到方向,也不知身在何处。
随着身下的木板一阵晃动,盘坐休息的一群人,明显感到,这轻舟开始向下飞去,这是要降落了吗?大家兴奋的猜想着。
果然,如大家所料,这轻舟从云层中降下来。随着视线慢慢清晰,众人才发现,身边不远的位置上,密密麻麻分布着,数之不尽的木板飞舟。并且还有更多数量的飞舟,正源源不断的从云层之中扎下来。那些飞舟之上,想来,跟他们一样,也都是来开蒙启元的孩童。可是,如此之多,如此之巨,还是让众人心感飘渺,浮荡不定。
这群茫然失措的少年们,随着飞舟,同向一个方向驶去。
陈酒生在见到那数目众多的飞舟之后,心念也是一动,可立刻就恢复过来。并开始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这四周的景致来。
他不知道,那位舟首的田师兄,好似无意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前些日子,陈酒生对他的查探,他早就知晓,可这样做的少年多了,他也无意理会。可眼前的情景,让他对这名少年,多了几分好奇。要知道,这万舟齐开的场面,那可是宗门的测试之一。他们特意在这个时间点,一同落下,就是要考察这些少年的心性,看他们在知道自己要面临的无数对手面前,作何反应。
虽然也有那通过不同途径,获知此项测试条件的少年们。但这毕竟只是少数,还是可以筛选出绝大多数少年的表现。何况,就算清楚测试的条件,可实际面对的时候,也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个陈酒生,绝对不属于那少数知情的少年之一。竟能如此短的时间内,就从这压力之下,脱离出来。还有闲情逸致欣赏景色。自己初到宗门之时,可是大大的不如他啊。”田师兄知道,自己之前小视了这位少年,可他也并不在意。类似的天才,奇骏,多如牛毛,前途坎坷,那那么容易脱颖而出。自己只要把他的表现据实上呈就是,其他的种种也和他并无关系。
“世间竟有如此的美景。”陈酒生被这万物的神奇造化感动道。
一座又一座的奇峰,怪石。从那云海雾障之中,探寻伸出。或如古猿;或如担柴的樵夫;或如盼归的窈窕少妇;或如林海;或如枪阵;或如这打翻,落入凡间的黑白棋子,各种奇景,不一而足。在这齐腰深的,乳白色的牛奶般的绸缎之中,各类的山峦,奇松,杨柏,在光影的作用下,左右游走起来,上下跳跃起来,直接冲破画面立体起来。置身于此山,此景之中,真好似梦中一般,让人迷醉,让人如嗅芬芳,如饮甘露,如抱滑石。
顺着画卷延展,四周的山峦,开始向两侧排开,或远或近,浓淡相宜,泛舟其间,直如置身仙境。
再前方的两侧山峰,相互欣赏,相爱相惜,凑在一起,如笔架,如手指,如钉耙。同根同源,却又各形各貌,各有不同。
唯一遗憾的是,这山色美景,终有尽头。面前就有一座平台巨石,拦在面前。或者说错,不能说是巨石,应称作为平台巨山。
除了没有山峰,四周平滑无棱,中央平坦似镜之外,这一眼看不出全貌的巨山,还真的有些不合时宜。它既不溶于这群山云海之内,又平凡无奇至此,脱离于神界仙境之外。
可就是这么一座巨山,让你无法漠视它,无法将他从你的视线之内排除开外。它就这么固执的,让你感觉不舒服,让你心中填塞,不能舒畅。
这真是一种独特的美,或许有那独特之人,也会欣赏这独特之美。
陈酒生尽管平常普通,没什么独特之处,但他也能欣赏到这巨山之美。这无视规则,特立独行的存在,也可称之为美;这无视华美,平凡无奇的存在,也可称之为美;这无棱无角,浑然一体的存在,也可称之为美。
“在这群山之中的这块巨山,或许,才是这里最美的存在。”陈酒生心中升起一份明悟,他感到自己和这巨山多了份连系,或者说,这巨山的某些特性,在他的身上也有所共鸣。
颇为奇特的一点是,在我们一窥他的全貌时,会为他的奇伟浩瀚所震撼。可真正靠近他时,往往又会自动忽略掉这一点。
简单打个比方,就如同,我们在太空之中俯瞰新大陆时,会为他庞大的版图所震慑。可当我们转换场景,从一艘巨船之上再次发现这新大陆时,虽然也会激动,兴奋,为他歌颂。可绝不会被他无垠的边界线所威慑住,越是置身其中,越会遗忘他自身的伟大。
当然,大多数的时候,我们很难或无法看清事物的全部,这便是身在奇迹之中,却无法发现奇迹。
陈酒生此时,就还在刚才的震撼余波中,动荡起伏,无法完全清醒过来。
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正在这巨山的平台之上飞行着,眼前无边无际的景象,同样让人神迷。可他还在想着之前所看到的,巨山那完整的一幕。在如此的神迹面前,脚下的种种独特的地质,地貌。都变得索然无味,平淡无奇了。
田师兄操控着飞舟,又飞行了一段时间。然后按照相应的序列,降落在指定的区域上。
他先独自跳落地面,接着一摆长袖,把那缩小的飞舟重新收回衣内。接着引领着一众少年,一列长队的向前方的方阵集结而去。
站在队伍中央的陈酒生,惊奇的发现,不光是他身边的少年,还有周围汇合在一起的那些少年们,似乎都失了心智,仿佛提线木偶般,被动的向前行走着。只是偶尔才能看到一两位少年,和他一样左顾右盼,在寻找着什么。
远远看上去平静如镜的平台,实际上如高低不平的丘陵般,起起伏伏,延绵不绝。甚至还有更多的蜂巢状的山壁,流水散布在远方。
汇合在一起的少年们,组合成一个巨大的方阵后,再次启程。这些从未经过训练的少年们,竟像军队的士兵们一样,保持着固定的手势和步伐,大踏步的向前走着。
“扛呲,扛呲,扛呲……”
光是那整齐一致的声音,就足够让脚下的大地颤抖起来。
陈酒生看着前方的队伍,如波浪般横扫而去,他默然无语,真切的感受到自身的弱小和孤立。
突然,他发现对面的山丘顶端,站着一些身穿白衣的男子,他们在高处打量着这些少年,手中还拿着笔记录着什么。
转念一想,陈酒生伸脚踢了下前面的鲁华生,这些时日接触下来,他感觉这小子人还不错,能帮就帮吧。
“哎呦,陈师兄,你怎么踢我啊。”鲁华生嚎了一嗓子。
“也不看到什么地方了,别再胡言乱语。赶快凝神静气,跟上前面的队伍。”陈酒生也不理会他,急速的向他吩咐道。
“哎,是啊,咱们这是在那里啊,其他人都怎么了,咱么这是要去哪儿啊?”鲁华生慢慢也感受到身边的种种奇异之处。
“闭嘴,看到前面山丘上的白衣男子了吗?感到他们看你的时候,反应灵活,活跃一些。明白了没?”陈酒生低声又嘱咐了几句,就不再开口说话。
鲁华生心里虽然还有无数的疑问想说,可他在陈酒生的提醒之下,终于知道时机不对。于是,埋头跟上前面的队伍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