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台，何为丙榜？”
沐宇寒这一问，周围几十个士子都停下来向他望来，胡舟冷冷的说道：“沐大少爷来看榜，竟然连甲乙丙榜为何物都不知，还指望高中，真是笑死个人。”
他身边胡澈也讥笑道：“大哥，看来我们和他们打赌，是自降身份了。不过，要看他二人背着猪头围国子监跑上一圈，却也有趣的很。”
胖子听到二胡羞辱他们二人，紧握了拳头就要发作，沐宇寒忙把他拉到身前，“和他们计较什么，”又谦逊的向身前那个白衣穷书生行了一礼，“这位兄台，小弟清河沐宇寒，这位是京城肖东强，小弟第一次参加科举，许多事不懂，还请兄台不吝赐教。”
白衣书生见沐宇寒衣着华丽，样貌俊秀，态度诚恳的向自己求教，忙躬身还了一礼，“沐公子客气了，在下西京万年县李淳。”
“朝廷科举分甲乙丙三榜……”李淳很有耐心的给沐宇寒解释了三榜的区别。
这时贴皇榜的宦官已经贴上了第一张，上边写了高中丙榜的人的名字，籍贯，名次，共二十名。人群开始涌动起来，所有人都往前挤着去看。
沐宇寒见李淳比自己刚来的时候还要瘦弱，拉着他往胖子身边靠了靠，胖子真不含糊，站定了稳如泰山，愣是把被人群挤过来的胡氏兄弟又弹了出去。
胡氏兄弟一把竹扇被挤掉到地上，踩了个稀碎，胡舟嘴唇哆哆嗦嗦骂道：“有辱斯文啊，你们这帮庸才，还想榜上有名，白日做梦！”
石壁前宫廷侍卫大声呵斥着拥挤的人群，这才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功夫，六张丙榜张贴完毕，士子们瞪大了眼睛逐个从后向前找寻着自己的名字，不时传来大笑和大哭的声音。
“我中了！我中了！”一个书生喜极而泣，大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有人抱拳恭喜，有人嘘声叹气，胡澈在一边却不可一世的讥讽道：“中个丙榜同进士出身还值当的鬼哭狼嚎，真是井底之蛙。”
李淳神色紧张的把丙榜仔细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愁眉苦脸地耷拉着脑袋，沐宇寒见状，安慰道：“李兄莫灰心，不是还有两榜吗？”
“就是啊，说不定李兄就在这前边两榜之上。”胖子指了指自己和沐宇寒，“李兄若高中，我们俩可要讨一杯酒喝。”
李淳感激的看着二人，脸色稍缓，“两位兄台不知，在下双亲早逝，家境贫寒，拙荆为了筹盘缠给我来京赶考，变卖了所有家当，若是在下不能金榜题名，连回乡的盘缠都没有了，哎……”
沐宇寒这才发现他一身儒衫已是洗的浆白，确实是个寒门学子，虽然穿着简陋，身材瘦小，眉宇间却隐隐有些飒爽之姿，定是个饱学之士。
“李兄，我们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听到沐宇寒鼓励的话语，李淳眼神中似乎又有了些希望的光彩。
又一个宦官从正阳门走出来，这次手上托盘里是一卷淡黄色绸布，人群这会儿也不再拥挤吵闹了，屏气凝神注视着他缓缓向石壁走来。
照例是按名次从后向前开始粘贴乙榜，胖子伸着脖子念叨着，“这乙榜该有我了吧。”
胖子还挺自信，沐宇寒心道，胖子的水平他太清楚了，文章作的也倒工整，就是太平实了些，跟他性子一样，敦厚老实有余，灵巧变通不足。
第二十一到六十名已经贴完，还是没见三人的名字，李淳紧张地双拳紧握，胖子则有些烦躁了，倒是沐宇寒跟没事人一样，神情轻松淡定。
他一直认为他就是来打酱油的，能中个丙榜同进士出身就算对老母亲有个交代，当官他也没兴趣，如今贴了一百六十个名字还没有他，只剩下二十三个名额，沐宇寒觉得已经没戏了，安安心心去做个富家翁，正合他意。
乙榜前二十名贴出，还没看到自己名字的士子们已经紧张到极点，目不转睛的望着皇榜。
胖子口中念着一个个名字，念到乙榜第三时，是胡澈的名字。
甲榜第三，也就是总第六名，进了前十，也算是极大的荣耀了，胡澈似乎还不满意，又往上看，是胡舟的名字，武陵二胡分获乙榜二三名，兄弟二人同进前十，更是十分罕见，可二人此时却没有欢喜之意，旁边虽然不少同窗表示恭喜，他们却充耳不闻，一副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歪眉斜眼的向胖子看来。
“乙榜第一名，肖东强，京城人士。”
胖子摇头晃脑的念完，发现周围一圈人跟见了鬼一样看着自己，吓得他结结巴巴，“咋了？发生啥事了？”
“恭喜肖兄中了乙榜头名。”
见李淳拱手施礼，胖子这才反应来了，用力拍了一下脑门，傻兮兮笑道：“是我吗？我中了乙榜头名，哈哈哈哈！”
真是傻得可爱啊，沐宇寒心里笑道，这下可好了，胖子力压胡氏兄弟，赢了赌约。
“二位胡兄，这猪头是你们自己画呢还是本公子给二位代劳？”
沐宇寒笑眯眯的来到二胡面前，二胡痴傻了一般，不敢相信这个样子傻乎乎的胖子竟然能压到他们兄弟头上，夺得乙榜头名。
胖子迎着众人羡慕的目光，感觉自己形象顿时伟岸了许多，昂首挺胸向过来恭贺的士子们一一还礼。
一阵锣声响起，三个绯衣宦官一人捧着一卷金黄色描龙纹饰的金榜走了出来，前头敲锣的胥吏大声喊道：“三鼎甲榜到！”接着抡起红布包裹的木槌“当当当”地敲上三下，整个广场所有人都跟着锣声兴奋起来！
沐宇寒也被全场气氛所感染，十分期待地看着宦官走到石壁前。
第一张贴上，宦官大声喊道：“甲等第三名，京北道原州赵玄敬！”
人群中一个花白胡子，五十来岁的老头模样的人撕心裂肺的呼喊起来，“我中探花了！我中探花了！四十年寒窗苦读啊……”
身旁几个士子还没来得及恭喜，老赵突然两眼翻白，直挺挺地昏厥过去，侍卫们见状立即抬起他来找郎中去了，人群中一阵唏嘘感叹之声。
第二张金榜也慢慢贴上，宦官照例大喊：“甲等第二名，西京道万年县李淳！”
沐宇寒大喜，双手按住李淳的肩膀，摇晃起来，“李兄，恭喜高中榜眼！”
李淳没有笑，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抬头望着天空，哽咽起来，“爹，娘，儿子高中榜眼，你们在天之灵能看到的话，也会替儿子高兴吧……”
“一定会的！”沐宇寒坚定的说，“他们一定会为了有你这么一个儿子骄傲！”
李淳还没来得及拭去泪水，第三张皇榜也贴上了石壁，传来宦官高昂的声音：
“甲等第一名，渤海南道清河县沐宇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