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我已经慢慢地去习惯一个人,没有人嘘寒问暖,甚至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
我听说过一句话:不是孤独,而是选择。既然我选择了一条和大家不一样的道路,那就要承受“与众不同”所带来的孤独。然后慢慢去习惯,甚至去享受,一个人吃饭、上课、看书的日子。无聊的时候我就会看一些书从《追风筝的人》到《国境以南太阳以西》到《包法利夫人》,我会从书里去感受除了孤独以外的情绪,让自己的灵魂不至于麻木呆滞。我想过重新写一篇小说,后来这个念头被我打消了,因为我觉得我已经是一条搁浅的鱼躺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我的大脑已经干涸了,就再也写不出灵动的文字。
每一天都活在计划之中,按部就班。除了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我看到是地点日本神奈川的来电就以为是大岛直子,接起来才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子陌。
“喂?亦寒?”
“子陌?你的号码怎么……”
“我在神奈川。你还在美国?”
“嗯。好久没联系。”
“好久没联系。”
“你是有什么事找我吗?我回去的时候听说你在找我?”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只是告诉你,我要出国了,去日本。”
“定居了?”
“不确定,读研,以后就不知道了。”
“……”
“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也找到真爱了。祝你幸福。”
“嗳。这后半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呀!”
有时候我会发微信给韩予说说近况。
他会回我一句:“我现在有点忙。等忙完了回你。Sorry!”
“我现在在开会。”
“我不方便接电话/听语音。你打字吧。”
回国前夕,也是唯一一次主动找我是那句:“亦寒,我们分手吧。”
“你亦寒,分手吧。如果你想听我亲口对你说,我可以发语音。”
我真的心上长了茧。已经不知道痛了。
我只回了一句那句子陌对我说的:“祝你幸福吧。”
然后轻轻地点开他的头像。按下“删除联系人”。
直到傍晚我才知道悲伤是有潜伏期的。
现在它发作了。
一发不可收拾。
我想调出那句话多读几遍,多看几遍。
为什么没有联系人提示,然后理由是:“开玩笑你还认真了。”
我甚至没有来得及问一句“为什么”。
苏亦寒,你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两手空空,心里也同样填满了空气。
四年都过来了。最后一年,为什么就过去了。
我四年都等了。为什么你一年都不能等了?
我看着手上的黑色磨砂戒指,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顾乔枫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我还在床上,并不想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始“砰砰砰”砸门。
“What/the/hell?”我脱口而出。
“韩予让我问你你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告诉他,我好着呢!”
“你没事就好。韩予他也不是……”
“拜托了!顾乔枫,我不想听了?可以吗?”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不送。”
我裹上被子,把头蒙在被子里。
真像只鸵鸟。
以为自己不看事情就不会发生一样。
一开始,我以为我们输给了时间,直到我硕士毕业回国后发现我们不是输给了时间,而是现实。
我回国后没有联系任何人,也没有人问起我。
我也是在顾乔枫的朋友圈看到了韩予的照片,和他的新娘。
照片上的韩予还是和以前一样帅。不,是比以前帅。他穿着白色的西装套装,阳光下浅褐色的头发和瞳孔,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手里挽着一个白纱裙的美丽女子,我放大看她的脸,发现我并不认识。
如果我没有出国念硕士,他旁边站着的也许就会是我了。还记得某年某月某天,林媛和李鹏飞,我和韩予还在一起的时候,我们说好要当彼此的伴娘,林媛说:“不如我们一起结婚!”……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些约定早已风化成碎屑。那些人早已分道扬镳。谁还会苦守着那些幼稚的话语当作宝贝?谁也不愿意替谁去记得,谁也不愿意stay。
我路过你们的生命,就像那家叫Vitas的酒吧路过我的生命。
没有光怪陆离、歇斯底里。我能依稀分辨出爵士和慢摇的调子。我点了一杯“龙舌兰日出”,拿出手机,翻翻通讯录,手指在林媛的名字上停留了半秒,但是又很快滑了过去。迅速地向下翻,一排排名字匆匆滑过去,直到最后一个名字向上跳了一下,然后弹回底部。
我找不到一个人可以打。
有些人虽然存了号码,但是彼此并没有联系过一次。
有些人虽然联系了,但是最后一条记录在几年前。
有些人慢慢淡出我的视线,留下一个洞张着嘴巴凝望着天空,然后盛满雨水和泪水。
没有人可以代替。
也没有人可以真正走进来。
我走出Vitas的时候,还穿着短袖,门外却已经成了冬天。
回到家,我显得很狼狈。
“这么晚回来?”我妈问。
我没说话。
“韩予没有送你回来?”
“韩予订婚了。不是和我。”我带着哭腔说。
我妈没说什么。扯了一件大衣给我披上。
我把自己关进房间,颤颤巍巍地拨通了那串熟悉得可以背得的号码,通了,屏幕上显示出“林媛”二字。
“喂?媛,你在哪儿?”
“亦寒?!你怎么了?有话慢慢说。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一直在这里。我忍不住热泪盈眶。原来还有人在这里。我以为我的身边早已荒芜了。
“你别哭啊……一定是因为韩予那件事。我跟你说,韩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他未婚妻是个富得流油的石化公司的老总的女儿,长得又丑又矮,没有你百分之一的好看!你犯不着难过,这不是你的错,是他太垃圾,自己这么有钱了还要傍富婆。你一声令下,我去骂死他丫的!”林媛气冲冲地说。
“别骂了。我……”
“你还是心疼对不对?他都不要你了,你还这么向着他。”
“不是。我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
“放手。”
她叹了口气,说:“你以为我放得下?”
“李鹏飞?”
“对啊。”
“那去找回来啊!”
“哪有那么简单。对了,余子陌,我哥,去日本了。”
“你怎么没去?你不是学日语的吗?”
“我不想去……”
“李鹏飞还在广州吗?”
“在。大概在。”
“林媛,我们那么久没有讲话了,特别想你真的,特别想你。”
“我也是。我一直在等你电话,我也想打给你,但是你的号码显示已过期。”
“对不起。我不该……”
“没关系。你回来就好。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么伤人的话。”
“出来见见?”
“老地方见。”
林媛戴了一顶贝雷帽,齐肩长发,白色卫衣,雪花牛仔裤,双手插在衣兜里。
笑得很耀眼。
这样的笑容让我有些恍惚。是多久没有见过了?自从那次唱K,一年?两年?三年?我不记得了。
“说好了要一辈子最好的闺蜜呢?怎么就不理我了?”林媛俏皮地说。
“不敢……联系你。我以为我已经失去你了。”
“这可不像你苏亦寒啊!”她笑了,握了握我的手,说:“哇,手还是这么冰。”
“你现在在干嘛呢?”我问她。
“在一家日本的杂志社实习。你呢?”
“我?我就一条‘海带’。”
“没事,等你先调整好心情再说吧。”
“我早就没事了。”
“其实,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你还想听吗?”她盯着我的眼睛问。
“我……你想说就说吧。”我心里突然一坠。
“韩予找过我。”
“找你?找你做什么?”我攥紧了手里的玻璃杯。
“他说,他说没脸见你了,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死都不肯说,一直搪塞说因为一些原因,最后他走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没听懂。”
“什么话?”
“他说:‘有些事不是我的意愿可以改变的’。”
“随便吧。他的意愿。我不想再提他了。”
“嗯。”
我的脑子一直在单曲循环:“有些事不是我的意愿可以改变的”。
难道是别人逼着他不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戏码吗?
不爱就不爱了。没有那么多借口。
这天,我收到一个包裹,没有写具体地址,但是写着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我拆开一看是一个小盒子,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纸条,一看就是从哪本本子上撕下来的,右边的边上还有锯齿状的纹路。我随便拿起其中一个,上面写着:
7.24你在哪里?我想你了。
我认不出这字迹。
我又取出另一张:
11.3你今天穿的酒红色大衣真好看。
我依然认不出是谁写的。
还有许多:
9.23不知道写什么了。
9.15你说的那句话。真的是这样吗?
7.6好热。想请你喜欢吃的巧克力味甜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