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的黄沙,透出一丝丝热气,一个个沙浪向前涌动,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将沙漠揭去了一层又一层。狂风袭来,砂砾飞扬,天昏地暗,待到风去,茫茫沙漠之中,只留下淡淡骆驼的脚印。营帐之内,空无一物,拱起的形状,如同撑开的竹伞,也像是生长的蘑菇。“到底他想做什么?”我在营帐之内,来回踱步,若有所思。幽冥王朝众人一一在我脑海中闪过,云端,杜太后,白须老者,婉容夫人,骠骑大将军,白白胖胖的小太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宫女,一群群喊杀喊杀,没头没脑的侍卫,要从中找出与炎薄相匹敌之人,实在是可能性为零。可是杜太后心思诡异,从不打无把握之杖,她那样的铁石心肠,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她会有一星半点的顾忌考虑在自己的万民身上,她一定是另有所图,炎薄也对此了如指掌,可是我就像是隔了一层,始终看不透想不明白。我愈是用力想,愈加是头昏脑涨,太阳穴忽忽跳动,不得不深吸一口气,走到营帐前方,一把掀开遮挡的幕布,我抬步走了出去。脚踩在沙地上,那股热气透过脚底似乎要烤进人的心底,花语王朝的将士们,虽然无食物充饥,也心知肚明注定夜里无柴火取暖,却精神奕奕,信心十足,每人都严守自己本分,修建围栏,搭建帐篷,一切都井然有序。后来我才知道,这样置诸死地,绝处逢生的战法,除了炎薄,世间上再没有一人能够驾权。我无意绕过后方,两名士兵的窃窃私语声缓缓传来,嗡嗡如同蜂鸣,他们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什么军事机密,令得我瞬间竖起了耳朵,招风耳扇了又扇。“方才我听见大王与范将军所言,这次要来决斗的似乎是个懦夫。”一名士兵悄声道。“懦夫也可以上战场?”另一名士兵吃惊不已。“有时还不是最害怕这种只有蛮力,什么也不懂的人。”那名士兵极力往里面靠,我差点都快听不见:“那种打起来不管不顾,死心眼的人,一副要找人陪葬的架势,又踢又咬,比畜生还麻烦,根本上场来就是找人陪葬,头回在鹰月王朝周围时,就遇到一个,手握在大将军脚下,怎么也扳不开,最后只能一刀砍断。”无数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转,云端清朗又略带忧愁的面容,浮现在我眼前。他那副贵公子的面容,以及孱弱的身躯,实在跟身披战甲,扯不上任何关系。“糟了。”我一跺脚,急忙转身朝炎薄的大帐跑去。殿外两名侍卫宛如木头人一般,双臂一挥,交叉挡在我面前,异口同声更像是连体婴:“大王有令,任何人不得觐见。”“你们进去通传一声啊。”我一听炎薄还在军营内,微微放心。“姑娘不要为难属下。”侍卫口气冰冷,言语也不甚客气。“真是十万火急的要事。”我转向其中肤色更为白皙的那位,他看上去文质彬彬,我一脸的哀求:“这位大哥你帮帮忙好不好?”
“再在这里胡闹,拖你出去喂狗。”没想到那个看上去好说话的白面侍卫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哎呦。”我捂住腹部,慢慢蹲身朝向地面,就不信见不到炎薄。“军医。”白面侍卫眼皮子也不抬一下,直直呼道。“你?”我一手抓住白面侍卫的长袍,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身为花语王朝的人,理应知道大王还无子嗣传承吧?”“什么意思?”白面侍卫眉心一皱,终于低头看我。“我未婚先孕,珠胎暗结,这个孩子,留与不留,都是极大的祸患。”我一手捂住腹部,拖长了语调,眉目之间,带出一丝羞涩。“你与大王?”白面男子脸上终于有一丝动容,佩刀插在沙地上,蹲下半个身躯。“未免大王烦心,我会自行了结。”我一声低呼,似乎有眼泪滑过眼眶,想起当日宋明轩也不知道是怎么哭的,居然可以泪水说来就来,我低下头唯恐他看出任何破绽:“只希望未出世的孩儿,临死前还能多看他的亲生爹爹一眼。”
“真的假的?”一旁黝黑肤色的侍卫也蹲下身来,明显有种怀疑我姿色的表情。“大王。”我见两人放松警惕,猛地起身,冲入营帐。前方陡然出现的人墙,与我相撞满怀,坚实如壁垒,我一抬头,炎薄浑身盔甲,脸上泛着金属冰冷的色泽,那身盔甲穿在他身上,顿时他就变了一个人,他像是回到了那个传说中阴狠毒辣,所向披靡的战神身上。“大王。”一黑一白两名侍卫急忙追进来,见状急忙跪倒在地:“大王恕罪。”“你来做什么?”炎薄将头盔戴在自己头上,沉声问道。他一身盔甲,似蟒蛇般有密密实实的鳞片,寒光闪闪之中,我似乎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猜到是什么人了吗?”炎薄眼光朝向前方,又将短刀从左腰系到右腰。“我?”我忽然手臂一伸,双脚一交错,跌倒在地。我假装晕倒过去,双眸紧闭,耳朵听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双手仍然不忘死死抱住他的左脚。“姑娘。”我听见好像是那个肤色黝黑的侍卫上前呼了两声,急忙朝向炎薄:“大王可要属下召军医来?”“不用。”炎薄一抬脚,却已经发现我双手死握,让他寸步难行。“松手。”炎薄的声音在上方盘旋,我死命闭上双眸,抱紧炎薄的脚,说什么我也不放。炎薄慢慢蹲下身,扳开我的一根手指,我的另外一根手指却握得更紧。“哗啦”一声,我听得耳边有短刀解开的声音,心中一阵发紧,他该不会是想砍下我的手吧?炎薄将刀鞘塞入我的手中,从上而下,将我的手指一把横隔开,我不得不松开他的脚,一手握住短刀,炎薄轻哼一声,明显知道我实在演戏:“这么喜欢抱,你自己在这里慢慢抱个够吧。”帷帐一掀,一阵风起,炎薄大踏步走出,听声音仍然是那个黑面侍卫,扑倒上前:“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我猛然睁开双眸,从地上坐起,握着手中的短刀,冲出营帐。帐外黑马四蹄翻滚,扬起沙尘迷失人的眼帘,炎薄已经策马远去,我只得急急忙忙跑上一处荒坡,举目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