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门前的大树,垂下厚重的紫藤,姹紫嫣红,花朵如同葡萄般,一串一串往下坠,掩不住那股招人的妩媚。月光斜斜照在炎薄肩头,半晦半明,甚有几分写意的色彩。每当微风吹过,后方的紫藤便宛如风铃一般,哗啦作响,散发出愈加醉人的香气,滑腻腻的香气好似贴在花瓣上一般,久久萦绕在鼻间不散。“现在怎么办?”我一面看向炎薄,一手还是没停下吃饭的动作。“等等。”炎薄淡淡吐出两字,惜字如金。“等什么?”我顺着他的目光往外望去,前方河流波光粼粼。“我本不想如此。”炎薄一声轻叹,似乎有无尽感慨。我被他藏头藏尾的话搞得摸不着头脑,正想开口再问,忽然听见街道上的惊叫声响起。“走开,走开,不要追我。”一个声嘶力竭的女声陡然在人群中挣扎。我抬眼望去,女子奔跑呼叫,身子有时转向前方,有时朝向后方,一副惊慌至极的模样。“婉容夫人?”我见到她的面容,惊异出声。“这不是婉容夫人吗?”酒楼内的人见状,纷纷凑到围栏前方。“当年何等的美艳倾城,如今怎么落得如此模样?”
“还不是一心做着将自己儿子送上王位的美梦,却落得如斯惨境,可惜,真是可惜。”“听闻她的失心疯是逼出来的,太后又不杀她,让她住在自己的府邸,日日训诫责打,生不如死,活得屈辱,能挨到现在又不自尽,就算是铁血男儿也未必能做得到啊。”“疯都疯了,和死有什么区别,她若是清醒,知道自己现在如何境况,早悬梁自尽不止上百次了。”酒楼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带着吃饱无事,太平盛世小市民特有的安逸,幸灾乐祸,不断调侃说道。婉容夫人没跑两步,双手展开,将身上的披风拉成翅膀的形状,猛地跳向前方,远看样子就像是一只黑夜蝙蝠。“疯子,疯子。”背后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小孩,笑着闹着跑在婉容夫人身后。婉容夫人一转身,停在路边的摊贩前,挤眉弄眼做着鬼脸,吐出舌头,小贩伸出大勺去驱赶,她又一下弹跳开来,弄的人哭笑不得。只见她疯疯癫癫,一路前行,摇头晃脑嘴里嘀咕着什么,忽然大笑大闹,左踢右踹,扑向码头边上,一下跳入水中。“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岸边的人见此情形,纷纷叫嚷起来。我顺着人流赶出酒楼,沿着伸出水面的木台,跑到前方,弯下身躯想看个究竟。“人在哪儿啊?”下方有摇船的人,手握船桨,左看右看。水面之上悄无声息,甚至一两个水泡都没冒出来,一点波纹徐徐荡漾开来,若非是我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有人方才落水。后方的人挤挤挨挨,不断涌上木台,下方极细的木桩立在水中,摇摇晃晃。我被人挤得无法回身,只觉得木台不住晃得厉害,而后听见咔嚓一声,木桩从中断裂成为两截,木板上的人猝不及防,纷纷像是新春下元宵般落入水中。“啊。”我右脚失足一踩空,一种凌空下坠的感觉,也挥舞着手臂,落入河水之中。夜深无灯,岸边的人不断赶来,手中的灯笼,根本不足以照亮漆黑的水面。四处都是人,喧哗声惊呼声不止,我身躯沉入水底,下方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喝了几口水,猛然记起自己其实会游泳,挥舞双臂,冒出水面,无助地向岸边人大喊起来。忽然之间,似乎下方有什么东西缠住我的脚,让我挣脱不得,极为恐怖。我心中一冷,这次明显感觉到有一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脚,拼命往下拽。“鬼啊,救命啊。”我顿时吓得手脚发软,话一出口,又沉入水中。下方河水似无尽深渊,那双手带着一股极大的力道,拼命往深处坠落。我浑身冰冷彻骨,双手努力扑腾着河水,白日里看上去金光粼粼,光滑如镜的水流,如今变得如同地狱一般阴森恐怖,深不可测。“放开,放开。”我一开口,猛地灌入几口水。隔着略显浑浊的水流,隐隐可以看到上方摇曳的身影,越来越远,我手脚拼命扑腾,心中升腾起巨大的恐惧,越是想张口呼救,愈发呛入不少的脏水,最终精疲力尽。嘴唇和手脚开始变得麻木,我整个人开始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河水渐渐没过我的头顶,胸腔内一股针扎般的疼痛,我的手渐渐无意识地松开。眼前依稀出现一条漆黑的隧道,在隧道中的穿行让人感到舒服,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在隧道的另外一头,只感受到一股神秘的光芒。一切的声响都在耳边消失,一切的景象都变得模糊,只觉得那团光越发炙烈,似乎要将整个人都吸了进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