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十四奇道:“我等虽然来中原已有几月,但也未曾与什么人结,灵修先生此话何解?”他此言倒是不假,曾经围堵南宫智是为了寻仇,自然不是结怨了。
灵修说道:“这件事,倒与贵国的二公主有关。”于是把那夜在古寂野航中,他如何为龙赤练护法,赤炼妖蟒又如何被夜秋偷袭,他在情急之下又如何刺伤夜秋等事都当众说了出来。但既然是当着长辈的面,自然隐去了龙赤练赤身裸体以及他如何吸入蛇毒等细节。
在他述说之时,龙银环便以手掩口而笑。等他一把故事讲完,龙银环便哈哈大笑,身上银环乱颤,耀人心神,笑道:“十四,我早就让你晚上把这扁毛畜生给锁起来,如今惹了祸了不是?我之前发现他喙上,突然分泌出毒素,分明是赤炼妖蟒的毒,却不知是何原因。原来我们途径徐州之时,竟然不小心把二妹给害了,不知她回了云州,爹爹要如何惩罚她呢!”夜秋听见她辱骂自己,不满地叫了一声。
麻十四一脸窘迫,说道:“惭愧!惭愧!夜秋虽然全天皆可行动,但终归是夜行之禽,故我睡觉之时便不限制他行动。他在云州时便早通人性,知不可伤及人畜。但他与二公主的妖蟒,确实有过一段过节。”
赵理听到此处,插话说道:“这可真是奇了!一只鸟和一只蛇,又不是人,怎么会有过节?”
麻十四刚要说话,龙银环说道:“这事儿还是我说吧!这扁毛畜生小的时候,还不懂事,经常叼些苗民养的蟾蜍、蛇之类的来吃。且最爱吃毒蛇,为这事没少惹祸。那时候赤炼妖蟒岁数也还小,就曾经被夜秋盯上过。夜秋趁那蟒蛇蜕皮的时候偷袭它,谁知这畜生不争气,不仅打不过那蛇,反倒被蛇喷出的毒气所伤,差点没死过去。此后便一直记着仇,想不到趁着小妹练功的空档,把仇敌啄伤,最终还吃了它的内脏!”
赵理笑道:“这睚眦必报的样子,倒是与人无异了。”
龙银环对麻十四说道:“我看此事,回去后不便提起,赤炼妖蟒死于小妹看管不力,爹爹最多责骂几句。若让爹爹知道是被夜秋咬死的,只怕得要了它的命。”夜秋仿佛听得懂一般,呜咽一声。
孟文君听他们说得有趣,于是赞道:“灵修小友下山不过几个月,不仅三教之人结识了不少,连苗王的两位公主也都认识了。依我说呢,真州龙部回疆的龙王膝下,还有一位公主。你也寻个机会结识一下,这三位公主之中,若有哪位对你青眼有加,也算是一段佳缘。”
裴潇嘴角一扬,调皮地说道:“照师父这么说,大周皇室倒还有几位公主,和灵修师兄的年级也差不多的。”
裴彧一抚胡须,笑道:“要我说潇儿就好的很,也不必去高攀什么公主。”
赵理忙使劲摇头,说道:“这可不行。”
裴彧一愣,说道:“世子此话何意?”裴彧是赵理的授业恩师,他们名为君臣,实为师徒。
赵理作了一揖,恭敬说道:“启禀师父,我对裴师妹是一见倾心,又经这半个月相处,发现师妹不仅仅貌美如花,心底也是上佳。只盼着哪日能窃得芳心,再跪求师父准婚。若师妹因师父的一句玩笑话,嫁给了灵修兄弟。我伤心难过,只怕得孤独终老,于国家社稷甚是不利。”
他这话一说,措辞虽然轻佻,但却不似无礼妄言,反倒人人听来,都能见其真诚。裴潇顿时秀脸一红,低下头去。
裴彧一皱眉,说道:“堂堂封国之世子,说话怎可如此轻浮?罚你回去抄一遍‘十三经’!”
赵理大喜,说道:“多谢师父!”
裴彧也不知自己徒弟,又要说什么歪理,说道:“谢什么谢?”
赵理一本正经地说道:“抄一遍十三经,看似是责罚,却一定会让弟子的学问更加精进,离学有所成便更进一步,也就是离迎娶师妹更近一步了。师父关爱徒儿,又不愿徒儿放肆,故以责罚文明,徒儿当然要谢师父!”
裴彧笑道:“既然如此才,就抄三遍吧!”
赵理见师父也和自己开起玩笑来,忙笑道:“弟子遵命。”他们师父二人,在宫中时需恪守君臣之礼,在读书时,又得谨遵师徒之道。唯有外出游玩时,方可如朋友般平等相交,因此心中各有默契。
裴潇忙抬头说道:“你瞎答应什么?!抄个三遍,得有快两百万字个字呢!”她倒是把他们师徒二人的说话当真了。其他人都忍不住一笑。
裴彧说道:“你若心疼他,只管配他一起抄便是。”
裴潇刚要回话时,孟文君便笑道:“傻丫头,别说笨话了。”裴潇虽不知自己说错什么,但见师父也笑了,便十分开心。
灵修见这赵理的模样年纪,与他叔父赵栩颇为相似,暗叹这大周皇室的家教确实做得不错,知节守礼却不陈腐。忽然之间,却发现龙银环正在端详自己,眼神轻浮,一时觉得不甚自在。
龙银环见他看见,说道:“不知灵修先生和小妹相交如何?”
灵修一愣,说道:“倒是相处过一段时间,只是当时我别有心事,未及深交罢了。”
龙银环笑道:“若先生无事,以后可该到云州去一趟,让我和小妹,好好招待招待才是。”灵修忙点头称是。
裴彧突然说道:“女君,前些天我得到消息,听说南宫世家在开封城的别苑,遭不明人马袭击,死了一些仆人和家臣,不知女君听闻此事了没有?”
孟文君闻言,神色一暗,说道:“这事我倒是也听说了,教中也认为此事非同小可,便派专人通知了我。家臣死了一位,是步家的女儿。”
裴彧讶道:“步家的女儿?难道是‘石光电火’步平生的女儿?”
孟文君叹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是啊,步平生三年之前便辞别了南宫世兄,隐居于昆仑山。他的女儿步霜芹,本来是要婚配给世侄南宫智的,唉!”她说这话时,想到南宫智已死,但又不能说出,心中伤痛更深。
裴彧也面色一沉,说道:“南宫大侠退位让贤不久,世家就遭此横祸,看来这权力地位也不是说让就能让的。”
灵修心中突然明白:“天下知道南宫智已死、南宫仁暂时武功被废的人,除了我、苏心瑶、赵栩、戚柏龄以外,便只有大慈恩寺的了尘方丈、了凡尊者以及孟文君了,短期内江湖上应当不会有这些消息。”
孟文君说道:“步家历代皆为南宫氏的家臣,南宫氏的铸剑技艺早已和步家互通,且历代便有相互通婚的传统。名虽二姓,实为一家。依我之见,步霜芹被杀之事,定是有人刻意要引出步平生。”
裴彧说道:“若是如此,只干这一件事,怕是不够。南宫世家的其他三大家臣,也会相继被卷入武林纷争。”
孟文君叹道:“三年之前,南宫世兄命令闵、林、杨三家退出武林事,便是做好了日后退位让贤的准备。包括步家在内的四大家族,都是因为感念南宫氏历代的恩德,方才同意南宫仁的让国之举。如今世兄不再主持武林事务,步家之女又被人残杀,世兄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再阻拦四大家臣入世。以四大家族的威望,武林之格局必将再变。”
赵理听言,插话说道:“杨家?莫不是雍南的杨家?他们家里人,我倒是认识几位。”
裴彧说道:“南宫大侠昔日以让国之策,促成弭兵之盟。步、闵、林、杨四大家族本各有势力范围。杨家本就是雍州南部一带的望族;步家原在豫州西部,后为弭兵之盟的约定而隐居避世于深山;林家自荆州迁至扬州,闵家也自荆州北上冀州,各自安顿,但都不常干涉武林事务。直到三年之前,彻底退出武林。如今只怕又要被人拉进来了,你既然作为封国之储君,与杨家保持良好关系,这是自然之事。”
赵理师父如此分析,垂目眨眼,如有所思。
灵修心道:“南宫世家的四大家臣……难怪以他们兄弟之力可以与三教四方相抗衡了。闵子涉、闵子川兄弟应当是闵家的人;林玄策想必就是林家的了;芹儿姑娘姓步,将来遇上步家的人,要不要把步姑娘的事情告诉他们呢?”他现在怀中还揣着从步霜芹脖中取下的紫金项链。
此时,因为话题牵扯到中原武林。龙银环、麻十四便说不上话了。就在众人聆听孟文君和裴彧商谈之时,一声清脆笛音在船外响起。
灵修寻音望向窗外,只见在湖心亭上,一华服男子站立亭尖,独自吹奏笛音。无数鹡鸰鸟,围着他周身飞舞,仿佛要羽化登仙一般。
他这笛音之中,暗含着某种音波武功,一时间,整个芙蓉池都被他的笛音吸引。
笛声乍停,只听见莫惊鸿浑厚声音说道:“在下八星游龙莫惊鸿,有几件大事宣布,请各位一听。”他这一说话,众人心里都是一阵惊讶,想不到他年级轻轻,内功功力如此深沉:游船距离湖心亭足足有二十余丈,但他声音之力道雄浑不减。且看他身边飞鸟,全不受影响,便知他这门功夫刚柔并济。
芙蓉池区域内的所有人,无不停下手头之事,等待莫惊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