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居看灵修满脸怒气,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自己,苦笑说道:“琏花在我耳旁所说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灵修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只得压制住怒火,说道:“柳姑娘若再出言不逊,我们立刻就走!”
柳寒居点点头,说道:“我便先将琏花所言,说与你知,如何?”
灵修淡淡说道:“请讲。”
柳寒居伸手轻轻摘下一朵梅花,放在指尖,说道:“花本无魂,但花却是女儿寄托相思心绪之物。”
说着她将那朵梅花,丢在鱼台水面,继续说道:“花朵上蕴含着的忧思,是世间情事中无数的欣慰、愤恨和怨念。自有人以来,人便有情,这些情愫便随着花的凋零,而飘散在天地之,无处归依。经年累月,吸收天地的灵气,居然聚合成形,在一处荒芜山谷中,化成一株巨大的曼珠沙华。这株曼珠沙华盛开之后,山谷便逐渐开满繁华,有如海洋一般。
琏花是朱雀炎君以神力所创造的四位姬妾之一,后来朱雀炎君神形俱灭,琏花的命无所系,便被此曼珠沙华的灵气所吸引,成为此花的侍女。
那处山谷此后便名曰:‘绛花谷’,那株曼珠沙华,便自称为‘花神’。它虽与人之情魂相似,但因只是世间情事中的怨愤之情所化,故对世间人,尤其对男子无比憎恨。那红衣女子和蓝衣男子的功体,名曰‘花神寄体’,因为吸收‘百花冤魂’而拥有花神之力,同时,也吸收了花神的怨气,出手才十分狠毒,且及时受伤也由于魂魄分离,而难伤性命。”
灵修眉毛一皱,说道:“难道他们两人与琏花姑娘一样,都是那‘花神’的侍者?”
柳寒居摇头说道:“非也。他两个‘人’原本是同一个人,是由于‘花神寄体’,魂魄分裂而成的男、女两体。”
灵修一愣,抬起头来,说道:“他们是……一人两体?!这是什么奇妙的法门?”
柳寒居摇头说道:“这却不是什么‘一气化三清’那种奇妙法门,而是花神的复仇意念,它将自己的灵力寄予甘愿献身之人,以获得肉身。并用此肉身为棋子,报复天下的负心男子。接受‘花神寄体’后,灵力虽然高强,且极难杀死,但自己的生魂早以丢失的七七八八了。”
灵修说道:“如此说来,便与诅咒无异。”他回忆起红衣女子的凄厉模样,足以与柳寒居之言互相应证。
柳寒居说道:“正是,此人本名有一个‘英’字,被花神寄体之后,即自名曰‘神英’。他不过是个寻常的武林人士,只因一位挚友有性命之忧,唯有花神之泪可以救治,他便自愿献身,成为花神的奴仆。”
灵修说道:“这位神英倒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柳寒居说道:“当时,除了神英与他所要救治之人外,还有一人也随他们一起去到绛花谷。”
灵修一愣,眼睛睁大。
柳寒居看他神色,淡淡说道:“原本,欲向花神献出生命、乞求花神之泪的人,是那伤者的爱人。神英本是男子,并不适合接受百花冤魂,但花神……认为那姑娘用情不专,心有二人,而不愿意将百花冤魂传给她。为了救人,神英才牺牲自己,代为献身。但自己男儿之身,也因此而分为两体。女体为花,男体为叶,花叶不相逢,两体不复合。”
她说这些话时,小心翼翼,看着灵修。
灵修知道她所谓的“爱人”,便是指苏心瑶,反倒舒了一口气,说道:“那蓝衣男子,也就是神英的男体,也曾辱骂过师姐,所言与琏花姑娘差不多。但依我看,应当是那女子,与我师姐外貌相像,所谓‘人有相似’,致使琏花姑娘和神英都认错人罢了。”
柳寒居暗暗叹气,摇头说道:“绝不是如此。琏花终年与天地之间的芳魂相处,以她的灵力,不止能看到人的外表,也能看清人的魂魄。天下无两朵相同的花,世上也无两个相同女子,任谁会看错,琏花断然不会认错。”
灵修听言,脸色铁青,说道:“我不信!是你们胡说!”他与苏心瑶青梅竹马,心中除对她一片挚爱之外,其他人全看不入眼里。神英的曼妙女体不能惊艳他,白阳的清秀也不能,柳寒居虽能亮他双目,却进不了他的心。他对苏心瑶能以命托付,绝不信她竟会爱另一人到能牺牲自己的地步。
柳寒居说道:“这本来也不是我的事,只是你我一见如故,琏花又恰巧知情,不容不说而已。”
一个凄凉的声音喊道:“柳姐姐……”
两人回过头,只见苏心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们两人说话。
灵修忙走上前,拉着心瑶的手,对她说道:“瑶儿,咱们走吧,我不想听他们胡说了。”
苏心瑶看向灵修,眼中全是复杂颜色,按住灵修的手,把他手推开。
柳寒居觉得自己之前对她态度。过于冷淡,于是说道:“苏姑娘,琏花非是人类,她的天性是由炎君定下的,因此不能说谎。我对她之所言深信不疑,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苏心瑶面色暗沉,说道:“我想确认,你方才所言是否属实。”
柳寒居皱眉道:“此言何意?”
苏心瑶说道:“你们所说之事,我全无记忆。但我明白,这世界上能修改人记忆之术法,多不甚数。我之是想知道,你们说的事儿,是否真的发生过。我是否……除了师弟以外,还爱过旁人……”说着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柳寒居心道:“莫非……她竟失去了记忆?”她平素最厌恶始乱终弃,用情不专之人,故而虽然对灵修、心瑶两人都是一见倾心,却不动心。她听琏花之语,认为苏心瑶表面上对灵修钟情不二,内里却是个见异思迁之人,因而心生鄙夷。此刻想到她可能非是故意,只是旧情已忘,便不是虚伪做作之人。一想到此,心中恻隐之心大起。
向前一步,将她抱住,说道:“若你真不记得,何须再问?”
苏心瑶哭着说道:“我时常做着一梦:我在无边花海中醒来,心中空空洞洞,只觉生无可恋,痛苦得很,见到师弟之后,这梦就很少作了,但那花海,那花海中的曼珠沙华,都与你所说一模一样。我虽然不记得,但心里清楚,你们所言不假。此刻,我只想知道到底自己经历过什么;若能正面你们所说为假,我也好安心嫁给修儿,否则……”
柳寒居心下凄然,说道:“灵修兄弟,请你出去,让琏儿进来吧。”、
灵修一双泪眼,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低声呼唤道:“师姐……”心瑶只是不停哭泣,不理睬他。灵修无奈,只得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琏花进了来。柳寒居对苏心瑶说道:“只要是你此生所经历的事情,魂魄皆有记忆,纵使你此刻想不起来,也只是脑中难以回忆。魂魄之中,皆有留存,琏儿能看破人的灵魂。可以借她之力让你在心中再经历一遍。但是,你可要想清楚,无论是什么事情令你失去记忆,都必是极痛苦的回忆,你确定要再经历一遍?”
苏心瑶抽泣说道:“麻烦琏花姑娘了。”
柳寒居见她满脸泪痕,但说此话时颇为决绝,知她心意坚定。便拉着她,又示意琏花,三人进了她的卧房,坐到卧榻之上。
琏花脸上稚气消退,目光柔和,伸出双手,抚住苏心瑶的脸颊。双手发出七彩灵光,苏心瑶只觉一阵眩晕,如同头脑卷入漩涡中一般,昏迷过去。
苏心瑶身上灵光大盛,意识已经失去。
柳寒居说道:“她是如何了?”
琏花双手依然按在苏心瑶脸上,闭口不答,双眼不停留下泪来。柳寒居看见另一边苏心瑶眼中也留下泪来,知道她是与苏心瑶的记忆相同,因而感同身受。
一声叹息,拿出丝巾,给她们两人拭去眼泪。两人流泪不止,柳寒居一面擦拭,一面心疼不已。
突然苏心瑶一声惨叫,琏花的手脱开,灵光消散。琏花什么也不说,扑到柳寒居的怀里,靠在他雪白脖子之上。
苏心瑶面色苍白,眼泪仍缓缓流出,却全无悲伤之色,淡淡说道:“多谢柳姑娘。”说罢,立即站起,走出卧房。
柳寒居捧着琏花的脸,说道:“辛苦你了,但这不是你我缱绻的时候,乖。”说罢把她轻轻推开,拉着跟跟随苏心瑶的步伐出去。
来到正堂,只有灵修和张怀素两人站着,一脸苦恼。
见她们三人走出,灵修看见苏心瑶以泪洗面,忙问道:“师姐!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她们欺负了你?”
苏心瑶淡淡一笑,伸手在他脸上抚摸着,说道:“不是,我只是想起一些自己忘掉的事情而已。”
灵修听她语调中,竟有一份冷冰冰的疏离感,怔在原地,头脑发懵。
苏心瑶说道:“我现下有一件事,不得不去做。你不要为我担心,若你担心‘影先生’会找上门,便先躲藏一阵子,留在此地就很好。待我将要办的事情办妥,自然会回云燮峰,届时我就禀明爹娘,嫁你为妻,好不好?”
她这一段话,竟似换了一个人般,不比寻常的冷静成熟。说罢,看了一眼自己放在一旁的玉露剑,怔怔出神。说道:“柳姐姐,你赠我一件仙裙,我却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回赠。这柄玉露剑,就留给你吧!”
说罢,转身就走。灵修将她拦住,喊道:“瑶儿!你要去哪儿?她们跟你说了什么?!”
苏心瑶凄然一笑,说道:“都是我自己造的孽,哈哈,哈哈!”
她笑声凄凉,一抬手在灵修眉心一点,顿时灵光大盛。灵修只觉全身经脉被灵气封住,动弹不得。
苏心瑶凝视他的眼睛,全是歉意,纵身一跃,飞出屋外。
灵修痛苦地说道:“张大哥……拦住她……张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