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山上,云海之中,仙云宫,云燮峰。
观沧散人苏琰独自站在天流小筑的露台处。他手扶栏杆,望向前方浩瀚云海。红日挂在远方,几只仙鹤在空中飞过,鹤鸣响彻九霄。云海巍峨壮丽,波涛滚滚,动静如一,举目可见只有少数山峰能稍露头角,轻松可见,却是万里之遥。
一名头梳侧髻的丰腴妇人来到他身后,正是他妻子江茵。
妻子将脸庞轻轻靠在他肩膀,苏琰默然无语。
江茵声音婉转浑厚,语速较慢,如云海般广博,说道:“象真的伤势已经稳住了,方才让迟儿刚从云霄峰回来,我又让他去通知平风师弟,好让他也知道。”
苏琰仍是沉默不言。
江茵温柔地说:“修儿也醒了,他什么都不记得,我们可以不告诉他。”
苏琰说道:“此事我自有主意。”
江茵知道丈夫的性子,于是不再说话。
“爹爹!”
听到女儿的呼唤,苏琰转过身来。眼前的清秀少女,是他的二女儿心瑶。女儿眼中全是茫然无措,脸色犹豫地向两人走来。
苏心瑶说道:“爹爹,师弟他不是故意的,你可不要责罚他。”
苏琰见女儿紧张的模样,心中更乱,说道:“他出手伤人,险些要了你卢师兄的性命。你娘已经派储师兄去通知平风子师叔了。你知道爹爹一向公正,绝不会包庇修儿。况且,他体内之异能非同小可,我是他的师父,总不能放任他将来为祸人间。待会我便带他去云霄峰。”
苏心瑶语调一声,说道:“去云霄峰做什么?”
苏琰严肃地说道:“此事当然要禀告掌门师尊,请他老人家裁决。我知道你担心,但你也要懂得体谅为父。”
苏心瑶知道自己父亲刚正不阿,说一不二,不敢再说话。
苏琰问道:“修儿醒过来了?”
心瑶点点头。苏琰叹了一口气,走进天流小筑。
这天流小筑,是围绕着云燮峰而建的木制建筑,地板由仙法镶嵌进云燮峰岩石之中,四方通透,晴朗时,可以观看云海之美景;云海翻滚时,云波可流通而过,如在仙境之中;小筑如龙般盘踞山体一周,小筑之中有飞瀑穿越而过,好似天上银河之水,直落下界。
苏琰走到灵修房间,推开门,确见灵修已经醒来。
灵修见到师父,马上从床上跳下,站好。
苏琰面无表情,说道:“修儿,收拾一下,陪为师去一趟云霄峰。”说罢转身出去了门去。
另外一边,江茵母女二人一起回了女儿房间。苏琰站在飞瀑之前,俯瞰飞瀑水柱落入云海之中,一去不返,不由得思绪万千。他现下只有两个女儿,长女苏心琼因故被他贬谪下界,与他骨肉分离,往事只是不堪回首,不愿回忆。这灵修是前几年道智师叔送来的孩子,人品端正,模样英俊,又与小女儿心瑶青梅竹马,且合修旋照功,本是心瑶的一个好归宿,他与妻子对待灵修也如同对待亲生骨肉一般。昨日,灵修与心瑶往云窝乡游玩,不知发生何事,竟突然发狂,把平风子的弟子卢象真打成了重伤,险些身亡。
好在道明真人将他制服,方救回卢象真之命。苏琰实不知灵修这孩子到底有何异样,若他真是邪魔化身,小女儿心瑶一片心意要如何安放?想到女儿难过模样,苏琰忧心忡忡。
灵修此时走出了房间,说道:“师父,弟子准备好了。”
苏琰嗯了一声,也不回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天流小筑。
这仙云宫共有五座山峰,居中为云霄峰,仙云宫之宫殿全在其上。以云霄峰为中心,西北为云燮峰,东北为云舞峰,正南为云烈峰。在云烈峰之西南,又有一处矮峰。山势虽然远较其它四峰要大,峰顶却要低得多,且峰顶中陷,如山谷状。云海只要稍起波澜,此处即被云雾笼罩,故名曰云窝乡。
云燮、云舞、云烈、云窝四处皆以巨大锁链与霄峰相连,这些巨大锁链号为“横天链”,为玄武道尊龟身之经所化。
五峰超越缥缈天上,彼此竖立,纵横万里无此景象,颇为壮丽。
苏琰、灵修师徒二人,正顺着横天链向云霄峰走去。这横天链足有一丈宽,锁链上被云雾冲击化出不少水气,行走其上,脚下难免湿滑,但锁链旁有虚云结界保护。即使失足落下也回被结界弹回。因此,虽然看上去十分危险,实则不然。
灵修说道:“师父,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徒儿不记得了。”
苏琰说道:“没什么事,只是你突然病倒,你师娘有些担心,于是让为师带你去道慧师祖那里,让他为医治。”
灵修知道师父苏琰是面硬心软之人,因此对待苏琰虽然十分尊重却从不惧怕,与苏琰的关系反倒比其他师兄弟都更近。他最后记得之事,是和苏心瑶一起在云窝乡下,见到七彩祥云,之后的事便都忘记了,但他醒来时,苏心瑶说他突然犯病昏倒,于是便没有疑心,只道自己是真有什么疾患。
苏琰说道:“瑶儿马上要满十六周岁了,按门规须下界壮游天下。届时,你们两人要暂时分别,你对此有何想法?”
灵修说道:“师姐跟我说过的,她对此事很是兴奋,有点迫不及待呢!就算分离,也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我也可以下山去了。到时候,再去找她就是了。”他心中当然不舍,只是不便当师父之面说出。
师徒二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云霄峰,仙云宫宫殿楼宇赫然出现在眼前。
宫门外并无人看守,二人一起转照壁进入宫内。
这照壁比俗界的要大许多,足够十丈宽,照壁内侧刻着仙云宫三项绝学的修炼法门。这三项绝学合称“云门三圣”。分别是“七华莲心掌”、“八极玄生印”以及“九天镇邪剑”。
苏琰知道灵修每到此处,必定要观摩照壁上的秘籍。于是说道:“修儿,你在此暂等,为师先去面见道慧真人。”
灵修点头,转身看着照壁上的秘籍,他此时已偷偷练成“九天镇邪剑”的第一式“丹阳出海剑”。其他八式剑招虽然没有练成,但早已记得滚瓜烂熟。只是这照壁上雕刻的招式图画,着实精美庄严,他路过时,总是忍不住再看一遍。
苏琰沿玉道一路向前,云霄峰众弟子正在广场上练功,首座弟子秦延在一旁督导。秦延看见了苏琰,远远行礼。
苏琰快步进入玉清殿,左右男女道士见是云燮峰首座前来,都避让行礼。
这玉清殿供奉的乃是元始天尊,在元始天尊神像面前的蒲团上,坐着一位黑发道人。
苏琰走到黑发道人身后,跪下行礼,说道:“启禀师尊道慧真人,徒儿苏琰来见。”
道慧真人坐下的蒲团自行旋转,面向苏琰。只见他年纪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似乎比苏琰更为年轻。
道慧真人睁开双眼,看见徒弟,说道:“为师在这里等着你,已经有一会了。你为何不直接把那孩子一起带进来?”他之语调空灵清澈,竟不辨男女,且说话时,须发居然逐渐变白,容貌也变为老者。
苏琰没有起身,说道:“弟子想先向师尊求情,若这孩子体内的异能不可根除,请师尊……留情,饶他性命。”
道慧真人淡淡笑道,容颜又变成青年,说道:“当年是你执意要处死九思,为师也曾阻拦过你。现在你视此子为儿,不愿再下狠手,为师更加不会不近人情。只是你心中的结,得自己解了才好。”
道慧真人直言而出,正戳中苏琰的伤心往事,不禁让他老泪纵横。
道慧真人从蒲团上站起,容貌就停在老者,不再变化,说道:“就让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去接孩子吧。”说着,拉起苏琰的手,两人步出玉清殿。
回到照壁处,灵修见到道慧师祖竟然走出玉清殿,立即跪拜在地。
道慧真人将他扶起,和蔼笑道:“灵修,几月不见,你又长得高了些,来让师祖好好看看。”
灵修走近道慧真人身边,道慧真人伸出手在他脸上摸着,说道:“好孩子,听你师父说你最近身体不适,让师祖一察。”说着,手按住灵修脑门。灵修闭上双眼,说道:“有劳师祖。”
道慧真人手上灵气一发,灵修只觉一股清凉之感顺头而下,流遍周身,脑中响起山泉叮咚流淌的声音画面,又看见百鸟鸣叫觅食,还远远的有微风吹拂树木等声音,犹如自己脑中便有一个小小世界一样。
道慧真人收了灵气,慈祥说道:“你师父担心的有些道理,你身体确实先天有缺,不过有师祖在,你不用担心。”
灵修见道慧真人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心中安然,说道:“孙儿不担心!”
道慧真人说道:“你且在这里站着,我和你师父去找下你秦延师兄。”
灵修乖乖点头。道慧真人往秦延所站之处走去,苏琰说道:“师尊,修儿是如何情形?”
道慧真人淡淡一笑,说道:“此事你不许再问,只当他未曾发狂伤人就好。若有其他人问起,你便只说是我的意思,不再讨论此事。”
苏琰一怔,说道:“师父知道如何处理他体内的异能?”
道慧真人笑道:“都说了你不许再问,又问什么呢?你大可放心将女儿嫁他,其他的事交给我处理就好。”
苏琰对师父道慧敬如神明,听他如此说,自己虽然不太甘心,却立即听命。
秦延见师祖、师伯向自己走来,赶忙快步迎上,说道:“师祖有何差遣?”
道慧真人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玄武剑需要借来一用。”
这玄武剑历来由秦延保管,他对待此剑十分慎重,连打开观看也是极少,道慧真人也从未找他拿剑。心中不明所以,双手却立即取下背上的巨大剑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