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便有门人来报。说张天师因身体不适,欲急回梁州青城山,天还未亮便已带着白阳、青溪及随从道人一起走了。及至中午,至闻法师也说接到飞鸽来信,说静安寺中有要事发生,请其速回。故带着净明、净德等人也离开了。因明日是南宫仁的寿诞,其余各派别人员便都留下为南宫仁祝寿,
当日午后,灵修想着这几日一直不得闲去拜访李羡,且开封城热闹繁华,应当出去观赏游玩。于是请示了念云师太,与心瑶两人出了府来。
一出府门,正看见天佾与卢象真二人策马出游,刚好离去。
灵修眉毛一扬,说道:“此次开封之行,卢师兄虽然未进试剑会三甲,不过看样是要喜结良缘了。”
苏心瑶讪笑道:“天佾这人虽然鬼灵精怪,但不知怎么回事,老着那猴子的道。他昨天装模作样,不停地喊疼喊苦,唬得天佾一直贴身照顾他,几个时辰呢。”
灵修笑道:“我看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苏心瑶看着灵修,说道:“事儿不在自己身上时,就什么都知道了!”
两人有说有笑,往东市汴梁坊走去。
汴梁坊是开封城中有名的酒家,李羡便在此处住着。灵修的竹篓架还在他这里,内中除一些金银钱财之外,只是衣物、黄纸、寻常书籍之类,本不要紧。但李羡既留心为他保存,自然应当去取回。
沿东市街闲逛,苏心瑶虽然早慧,但终究是少女心性,眼见各种商贩、店铺中各类物什琳琅满目,不由得兴致大起,四处观看、把玩。想着今日左右无事,灵修便耐心跟随。
这道教的人最讲究清心寡欲,于饮食上也有辟谷的功夫而无大讲究。心瑶虽然看得多,却只为耳目观感愉悦,并不动心。
两人于是来到汴梁坊。
这汴梁坊分上下三层,楼分五座,内里人声喧哗,且有歌舞音乐之声热闹非凡。两人心性相同,虽爱静却不厌闹,步入坊中。
一楼是大片散铺,有诸多酒客在坐。或有与三两友人高谈阔论者,或有怀抱**旁若无人者,或有喝完酒后高歌一曲者;更有甚者,不知是被热酒勾起了何事,悲伤痛哭,抹涕不止。
苏心瑶见此处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又见许多**被人撩开衣服,露出胸脯来,便对灵修说道:“此处待久了惹人厌烦,你找店家问问。”
灵修点头,便叫了小二来询问。
这汴梁坊二楼三楼都是雅阁,小二告知李羡是在三楼挑了一间,包了十天,便在这里住下了。小二在前走着,领着他两人人上了三楼。
苏心瑶被一楼酒客与**的模样羞得面红耳赤。她和灵修虽然感情日笃,也早知父母有相许之意。但玄门之人不比别家,纵是成婚,也往往经年不行周公之礼。只因玄门武功最重先天气之精纯,故年轻之时,皆要守童男童女之身,譬如诸葛琪与廖慎。即使武功大成,也切忌在男女事上有所放纵。譬如观沧真人等,夫妻行房也只为生儿育女,非为皮肉享乐。因此,在男女之事上想的远较常人少些,她此刻毕竟亲眼见了男欢女爱的场景,春心萌动也是难免。反倒是灵修对此颇为厌恶,只觉那些庸脂俗粉举止轻佻,言语粗俗,令人作呕。
上到三楼。这汴梁坊共有五楼,主楼左右各有两楼,中间以飞廊相连。转到左边第一楼楼,没走几步,便看到小阁之中,李羡正与三人把酒言谈。
那三人身穿朝服,坐在凳上。背后站立几位武士,皆手拿兵器。
李羡看见心瑶、灵修二人,赶忙站起,笑道:“贤弟,苏姑娘!既然前来,何不早使人来报?”
那三人回过头一看,转过脸来。却是武威公赵岳、长安公赵师以及云中侯赵栩三兄弟,身后三位武士则是侯毅、李继贤与华梧桐,其他五人却不在侧。
赵栩也站起来,拱手说道:“原来是灵修道长,苏道长。”
灵修说道:“小弟不知李大哥正在待客,冒昧前来,多有叨扰。”
李羡笑道:“却不是什么待客。不过方才撞见这几位,见他们谈吐不俗,故以酒相邀,没料到是大周国的几位皇子公侯。”于是招呼二人坐下,命店家再添食具。
李继贤因曾败在苏心瑶手下,对她印象格外深刻,与苏心瑶眼神相接时,立即拱手行礼。
武威公赵岳坐在凳上,喝了一口酒,说道:“苏道长的仙法确实令人赞叹,本公敬道长一杯。”于是赵师、赵栩也一起拿起酒杯。
灵修、心瑶均不是出家的道士。况且仙云宫不仅允许饮酒,更在云窝乡专有酿酒之所,偶有庆典之时,自道慧真人以下,无人不饮。因此两人都是能饮之人,于是一饮而尽。
众人见他两人年纪虽小,但饮酒毫不推脱,酒风颇似江湖人士。武威公、长安公都曾是带兵打仗的武夫,最不喜扭捏作态之人,见他两人率真大方,一时都觉亲近。
酒过三巡,灵修说道:“我们来时,诸位正相谈甚欢,请不要因我两人扫了兴致。”
赵岳说道:“不碍事!我兄弟三人正与钦之说,这里非是大周地界,钦之也不是我大周子民,不需以皇室之人对待,待我等如江湖人士,言谈随意便可。”钦之是李羡的字。
李羡说道:“我虽善结交天下人物,却是第一次与皇家贵族子弟交游,颇与所想不同。”
赵师说道:“有何不同?”
李羡笑道:“我只道皇家之人,均是古板僵化,不近人情之辈。今见三位,方知前思大谬!”
赵栩今天仍带着帽子,这时酒酣体热,他也没脱下,说道:“我大周先帝太祖皇帝与当今圣上都是行伍之人出身,家风便是如此。如今虽礼贤大儒,以诗书教子,但严词告诫,不拘礼泥文,以致疏远武事。”
赵师说道:“八弟既已加冠,当掌兵事。此次回北京,圣上必有旨意。”大周国有南、北两座都城,北京是北方之京,即大都;南京是南方之京,指长安。大周国太祖称王之时,治所在长安,后因将黄帝陵割让给道教,便迁都往北,修建大都新城。
赵岳说道:“上月,真州龙王派来亲善使节,进贡了不少美女及人参、貂皮等物,圣上不日必有回赐,八弟首次代皇家主事,也可能是出使真州。蒙州喀喇沁部叛乱,日前已被六弟平定,暂无兵事了。”
赵栩说道:“听说是皇长兄命其进贡牛马太多,后喀喇沁部又遇风灾,引发饥荒,方有此次兵祸。虽然平定,仍需向其输送粮草、牛马,方是长久安定之策。”
赵岳皱眉道:“既然如此,八弟不如向皇长兄进言,以尽臣弟忠孝之义。”
赵师忙笑道:“我等三人怎么议论起国政了?钦之三位都难以说话,不如莫谈国事,先谈酒事。”
李羡见机说道:“李羡不过天下一闲散人,于国政自无见解;灵修、心瑶二人是方外之人,更是无所知之。还请三位多谈酒事吧!”
赵岳三人一笑,于是把酒言欢。相谈之间,灵、心两人知晓了不少大周国之事。
这大周国疆域辽阔,南至秦岭、东至太行山、北至阴山、燕山一线,西越贺兰山至祁连山一带,均属大周国领土。领土之外,北方蒙州诸部皆向大周称臣,东北真州与大周素来交好,西北匈州之匈人,自被神武将军赵穆击败之后便也年年进贡。
大周开国皇帝太祖赵甯,即是神武将军赵穆之子也。当今皇帝赵平亦是赵穆之子,太祖皇帝之胞弟。太祖皇帝薨逝前,命其弟赵平接任皇位。因赵平膝下无子,只有四个女儿,故皇位将来仍是要传给太祖皇帝儿子中的一个。
太祖赵甯共有九个儿子:皇长子即太子赵犀,封燕王,封国在黄河东线以东、太行山以西;皇次子赵尚,封韩王,封国在黄河东线以西,秦岭以北,阴山以南;皇三子赵紫,封秦王,封国在六盘山以西;皇四子赵岳,封武威公,封国在武威、天水诸郡;皇五子赵师,封长安公,封国在长安、洛阳诸郡;皇六子赵辅,封中山公,封地在中山郡;皇七子赵佐,封弘农候,封地在弘农郡;皇八子赵栩,封云中侯,封国在云中郡;皇九子赵文,当今皇帝登基后封为雁门伯,年止十岁,尚无封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直到傍晚。这赵岳一旦酒醉,便好女色,且不连驭数女不能足欲,因此便着急离去。赵师也想一品南方女子,于是二人告辞,带着李继贤、侯毅走了。
李羡不甚酒力,便说要卧床休息。余下四人结伴,一同返回南宫府邸。灵修自然没忘带上行李。
出了汴梁坊,喧嚣之音留在身后,傍晚街市上人烟渐少,凉风一吹,安宁舒适。
赵栩说道:“今天虽然乐得潇洒,只是酒色之气太重,只怕唐突了苏姑娘。”
苏心瑶面色红润,挽着灵修胳膊,说道:“男儿本少不了这些,我也不天天来,不碍事。”
大唐帝国时期,民风就已十分奔放,男女之风上更是如此。此时,大唐帝国已经灭亡多年,天下大乱时,人心更是思乐,于男女之事上并无太多禁忌。因而,心瑶于大街之上依靠灵修并无反常之处。
灵修说道:“好在你今日没穿着道袍,否则多少有些不妥。”
苏心瑶脸上又添一份红晕,也自觉今日自己略有失态,柔声说道:“在你身边,丢人也不怕的。”
她这话借着酒劲说出,更是温柔动人。赵栩与华梧桐只装作未听见。
不料这话却进了道旁一人的耳朵里,那人一声冷笑,说道:“好不知羞耻的女人!”
却不知是何人口出恶言,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