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看着殿下的变故,不禁的有些愕然,先是那个辽人不怀好意的朝着范种射出了一箭。而后范种回击,将辽人射下马来,这一切动作都如同闪电一般,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让其他人根本都来不及制止。
“这……”
“范将军射灭二十盏烛火,辽人射灭十八盏烛火,范将军胜!”
郭威停顿了会儿正准备开口说话,却不料突然被计数的侍者军士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声音。
大殿上众人不仅将目光都看向了这个高声呼喊的侍者,那侍者见到殿中诸人皆看向他,面上也没有丝毫的惊慌之色,又朝着坐在皇位上的郭威长长一躬身:“还请圣上裁决此次比试结果!”
“吁……”
范种将手中残碎一半的硬木弓扔到地上,双手扯住马缰让马停了下来,听到那个计数侍者的声音,面上也不由的露出一丝惊异之色,这侍者还真的称得上是个勇士,碰到这种事情居然都丝毫不惊慌。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多看了那个侍者一眼,这个侍者应当也是禁军中的小校。他生的五大三粗的,以范种眼中看去,估计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再加上他那魁梧的身姿,无端的给人一种压迫之感,满面的虬须更是增添了他几分威武之气。
翻身下马,范种也没有做多余的动作,直接单膝跪倒在了郭威殿前,高声喊道:“范种幸不辱命!”
“好!”
郭威还没说话,高怀德就先行高声喊叫起来,引得殿上的武将们都大声的叫好起来,随即宫殿外面同样的有欢呼声传来,显见是殿外围观的百姓们同样的知道了殿内比试的结果。
……
这时候,疾步冲到了耶律大珍跌落地的契里不骨,也已经看清楚了耶律大珍尸体的惨状。
一支黑色尖头的箭从耶律大珍的左耳处射进,而后贯穿耶律大珍整个脑袋从另一头穿出,现在那支箭还插在耶律大珍的脑袋上。伤口处不断的有黑色的污血流出,地上一摊血泊反映着烛光,显得颇为的诡异,魔幻,而耶律大珍的面上尽是狰狞之色,也许他临死前,想的还是要把手中的那支箭射出去,射杀范种……
不管契里不骨怎么想,心中又是怎么的后悔,他现在都已经改变不了面前的这个事实了,耶律大珍已经被范种给射杀了!
契里不骨的嘴唇微微的耸动着,那是气得,北院大王耶律察割的儿子死在了这儿,大辽的使臣被南朝的臣子当着众人的面给射杀了,这让他颜面扫地,同时他心中也暗暗的有些怪罪耶律大珍。
他不是号称箭术无双的么?怎么会被南人给射杀了,而且还是在他先开的一箭被范种躲开的情况下,没本事说什么大话,搞到现在倒好,白白的丢了自己的性命!
“大祥稳,都怪我,若不是我……”
“休哥,此事与你没有关系,只怪耶律大珍自己学艺不精!”契里不骨勉强的一笑,摸了摸耶律休哥的光头,安慰着说道,“你回到族内,也不要谈起你给耶律大珍出主意的事情,知道吗?”
“嗯!”耶律休哥沮丧的点了点头。
契里不骨安慰了耶律休哥几句后,才朝着郭威跪下高声喊道:“比试武艺,有所损伤在所难免,不过在下恳请大皇帝能让我将我大辽勇士的尸体运回草原安葬!”
郭威闻言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他也不得不佩服辽人的豁达,至少他们不会因为己方的伤亡而纠缠不休,也不会故意无理取闹要个说法。当然就算他们无力取闹的话,郭威也只会当个笑话来看的,不过辽人提出的合理要求他自然不会拒绝的。
“朕准你所言,来人赐这位辽人勇士绢十匹!”郭威开口冲着契里不骨说道。
“谢过南朝皇帝!”再拜谢礼过后,契里不骨站起身来,让属下的几个仆从去将耶律大珍的尸体收拾一番,他准备明天一早就离开大梁返回草原去,而且他还要想办法将耶律察割的怒火转移到南国来。
郭威扫了眼辽人的举动,就不再关注那边的情况,转而目光就直直的看向了单膝跪在地上的范种,语气严肃的开口道:“咳咳……范种,你为何对辽人勇士下此杀手,你可知罪了?”
范种抬头,看到郭威满面笑意,心中明悟郭威的意思,长声说道:“正如辽国勇士所说,刀剑无眼,弓箭无情,这一切本非臣之过,然则,虽非种本意,辽国勇士毕竟伤在臣手中,臣愿接受处罚!”
闻听得范种开口,殿上一片哗然,难不成圣上还真的要制范种的罪不成?
郭威听完范种的话,面上却不由的浮现出来一丝的笑意,“真当我老花了眼不成?最后射出的那一箭,连弓都被拉断了,还敢说是失误杀人,这实在是……”郭威心中想到,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总归还是要给辽人一个交代的,以免得辽人以为他中原帝国当不得事情。
“好,你既然认罪了,那我便罚你两月俸禄,你可有什么话说么?”
范种心中暗想,果然如他所料,嘴上却不停歇的答道:“臣愿接受处罚!”
郭威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接着开口道:“然则……”
范种心道来了!
“然则你替朕立下大功,于箭术上击败辽人勇士,保住朕的颜面不失,朕亦要赏你!”郭威说到此处还故意的停顿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范种,朕今日便提升你为定州刺史,赏绢两百匹!”
范种俯下身子,高声大喊:谢过圣上!”
……
“呼,我还以为圣上真的要处罚范兄弟呢!”高怀德听完郭威的话,才松了口气朝着跪坐在地的李处耘笑着说道。
李处耘摇了摇头,轻笑着回应道:“怎么会?范兄弟帮圣上赢回脸面,圣上赏赐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处罚他呢?”
“这倒也是!不过范兄弟这回可是赚的大了,罚俸禄不过两月,赏绢却有千匹,这实在是……”高怀德也不由的有些羡慕,范种是五品的定远将军,又不是禁军军官,俸禄每月最多不过二十贯罢了,可是这一次赏绢千匹,那就是足足的四千贯钱。
现在天下斗米虽然不像贞观年间那般四五钱,但是五十钱也能买到上佳的一斗米了,而一贯钱是一千钱,由此可见的郭威的赏赐有多么的重了。
“定州刺史啊!”李处耘却摇了摇头,“这下子范兄弟就不好受了!”
定州是孙家的,府州是折家的,麟州是杨家的,这几乎是天下人的共识了。孙家扎根定州虽然没有折家扎根府州那么长久,但是就算如此,外人的力量也不是那么好插进去的。
还好是定州,要是是府州,那就惨了,李处耘暗暗的想到,除非将府州人都杀光,不然就改变不了府州姓折的事实,从后梁开始,折从阮已经扎根府州近五十年了,五十年的经营,已经让府州变成国中之国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折家在宋朝建立后,都一直保持着半独立的性质,直到北宋末年,西夏攻入府州,杀光了折家的子遗之后,折家对府州的统治才算结束。
而孙家要好一些,孙方谏经营定州不过三年,定州的人心还没有全归孙氏,当然范种若是任定州刺史,那自然是要与孙氏争权的,那时所要面对的麻烦也是必然不会少的,所以李处耘才叹息。
“孙方谏那老头虽然不是出身行伍的,但的确很有本事,就连爹爹都时常的夸赞他,说要是孙方谏在年轻时就能占据定州,那又是一个折从阮!”高怀德也明白李处耘的意思,点点头说道。
高行周是北面行营招讨使,理论上河北的军事力量都是要听从他的指挥的,不过事实上朝廷也不敢相信他,而将邺都从北面行营里面划了出来。但即便如此,谁也不能否定高行周的本事,如果他能夸赞一个人,那自然说明这个人必是有过人之处的。
“咦!圣上还要封赏这个军汉么?”李处耘看着殿上的动作,不由的惊异道。
高怀德听到李处耘的话,也不由的向着殿中看去,却见先前那个计数的军汉正跪在殿前,而范种却已经立到了一旁去了。
……
郭威看着殿下跪着的侍卫,眼中也不由的露出欣赏之色,这侍卫身材魁梧,面上满是虬须,一看就是威武之士,而且最难得的是,这侍卫在刚才那等环境下还能最先反应过来,想必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将才。
想到此处,郭威不由的起了几分提拔的心思,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又身居何职?”
那侍卫跪在郭威面前虽然有些紧张,但是很明显的,他面上更多的还是兴奋,闻听到郭威发问,他立马低下头去,嗡声答道:“回圣上,某家赵匡胤,乃是禁军中一员小校!”
“赵匡胤?”范种听见此人回答,脑袋一嗡,不由的向着出声那个方向转过去,而他的目光也死死的盯在了此人的身上,仿佛要把此人看个通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