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城外几千顶的辽人帐篷中,有一顶要比普通帐篷大了不少的帐篷中,看着被运回来的耶律几颗的尸体,耶律察割满脸横肉的脸上一阵一阵的抽搐着,耶律几颗是他最喜爱的儿子,可现在却成了躺在他面前的尸体。
耶律几颗的脖子上有着一个足有拇指大小的孔洞,那儿本来是插着一支箭的。
“他的护卫呢?哪去了?”耶律察割的声音颤抖着,但眼神却阴沉的可怕,口中隐含着杀气。
“都死了!”侍者还没说话,萧禹却走进帐中,语气随意的说道。
“怎么会?”耶律察割先是一愣,不过随即才察觉到萧禹语气中的不屑,脸色一怒,“萧禹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那个饭桶的儿子跑到城下去送死,连累的军中士气都不振了,你说我是什么意思!”萧禹丝毫不畏惧也律察割,丝毫不客气的说道。
耶律察割一听这话立刻大吼起来:“我儿为国捐躯,你敢污蔑我儿!”
“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萧禹不耐的说道,这耶律察割被封为泰宁王,身任北院大王,虽然自己并不怕他,但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与他闹别扭。
萧禹看了一眼地上脖子上老大一个洞的尸体,方才开口说道:“我的意思是立马攻城,省的军兵们士气再泄了,若是等到南国邺都的禁军来援,内外夹击下,那时我们的处境就要艰难的多了!耶律大王以为如何?”
“当然!”耶律察割面目狰狞,“攻下城后,我必定屠光此城为我儿报仇!”
“攻城!”
……
大梁城本名汴州,自从朱全忠灭唐建立梁之后,这儿就改名名叫大梁,在其后的五代乃至宋朝,这儿都是中国的政治和军事的中心,这儿在后世也是著名的六朝古都,那时这儿叫开封。
契丹人入寇的消息,快马加鞭的从定州一路传到邺都,然后又传回大梁城,交由几个同平章事商议。
刘知远在当了皇帝的第二年就死去了,现在在位的是他的儿子刘承佑,不过刘承佑初登位时,年纪尚幼。按照刘知远的安排,以史弘肇为大梁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同平章事,掌握大梁禁军,以杨邠为枢密使,同平章事,以郭威为邺都留守,枢密副使,同平章事,掌外军,以苏逢吉为同平章事,处理国内政务。
现如今,这四名重臣正在大殿上讨论着契丹人入寇的问题,年纪还不到二十岁的大汉皇帝刘承佑百无聊赖的坐在宝座上,其他群臣都站在后面,听着四位重臣的争辩。
郭威这些年,平定西北诸阀之乱,立下的功勋最大,自认对兵事也较了解,最先开口:“以臣下之见,若是仅仅应付南下的契丹人的话,动用邺都的禁军就已足够了!”
“这次可不仅仅是定州,镇州也告急,光凭河北之军,怕是不够的吧!”苏逢吉是四名重臣中唯一的文臣,文臣的性子决定了他考虑事情要更加谨慎一些。
史弘肇和杨邠历来瞧不起文臣,史弘肇一听苏逢吉这话,立马瞪大着眼睛说道:“你一个文人晓得什么兵事?安朝廷、定兵祸,要的是长枪利剑,要你那毛锥子(毛笔)有什么用?”
杨邠也开口说道:“苏相公不通兵事,此事圣上还是听从我等建议的好!”
苏逢吉脸色一红,不过朝中占据机要的大半都是武臣,他是不敢对两人反脸相激,讽刺武臣的,不过面子他还是要挣回来的:“某所论者,老成谋国之道,依两位的意思,若是因兵力不够而败了,那又是谁的责任?”
高坐在椅子上的刘承佑打了个哈切:“是啊!诸位爱卿还是稳重一些的好,不然若是因考虑不周而为契丹人所败,那不是惹人笑话吗?”
“圣上你不必开口,听臣等的就对了!”杨邠丝毫不给刘承佑面子,也不顾被噎住了的刘承佑,思虑了下又开口说道:“臣请加郭太尉枢密使,而后领两万大梁禁军会同河北禁军北上征讨契丹!如此苏相公可能放心了么?”
“不可!哪有领军在外的大臣领枢密使职的!”苏逢吉大声喝道,他这倒不是乱说,五代时,为了防备在外的大将造反,一般是不会给在外的大将加枢密使的。
“有何不可?加郭太尉枢密使职,是为了让郭太尉,便宜行事,这遭要面对的可是契丹人,若不能便宜行事,岂不是要多了诸般的麻烦?”郭威站在一旁,好似这些都不管他事似的,不过史弘肇却站出来说道。
苏逢吉面对着两人蛮不讲理的夹攻,懒得再跟他们辩论,朝着刘承佑说道:“圣上!历代皆无此例,何来便宜行事之说?”
刘承佑刚才被杨邠噎了一下,现在还没好气,自然是向着苏逢吉的:“既然氏世代皆无此例的,那本朝自也不能妄开!”
“契丹攻入大梁之事不过区区三年罢了,难道圣上便忘了么?若是让契丹人再攻入大梁,难道圣上也要做那石重贵吗?”史弘肇看刘承佑开口,也毫不理会,反而不客气的大声呵斥道。
这也是五代的惯例,除了后梁的朱全忠能保持君上的尊严外,其他的皇帝,在外的大臣基本都不把他们当回事,如史弘肇这般当庭呵斥皇帝也是常有的事情。
刘承佑将目光扫向堂下站着的众臣,希望能有个人能出来替他解围,却见众臣都低下了头去,就是苏逢吉此刻也不再说话了。
“好吧!那便准爱卿所奏!加郭太尉枢密使、邺都留守、北面招讨使,北上征讨契丹!”刘承佑见史弘肇依旧僵着脖子看着自己,不由一怒,气冲冲的说道。
……
“契丹人攻城了!”
城上的哨兵大声的喊道。
范种将那张珍贵的御侮校尉的告身敕牒小心的收入怀中,朝着城外看去,只见无数的汉人扛着搭设浮桥的材料冲到护城河旁开始搭设起了浮桥,契丹人在一旁监督搭设浮桥的汉人,那些搭设浮桥的汉人中动作慢一点的就会契丹人迎来的鞭子。
城上一阵箭雨飞下去,契丹人大多躲在盾牌后面,被射死的大多是汉人!
那些汉人民夫想要退缩的时候,躲在后面的契丹人会毫不犹豫的抽出刀将那些汉人砍死在地上,剩下的那些汉人在他们的逼迫下,又不得不向着城池方向而来。
“可恶的辽狗!”
宣重归将弓端在手上,却不忍射出去,大声的喝骂道。
“这些辽狗每次南下都要从幽州抓取大量的民夫做这些容易死伤的活,实在是可恨的紧!”赵三边骂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一支支的利箭从他的手中射了出去,“这些民夫也是可恶该死,有他们帮助,契丹人攻城都要容易了许多!”
“他们深陷敌境,若是不听命令,全家都会被杀掉,你当这是他们愿意的么?”宣重归大声的说道。
“呸!”赵三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都怪那儿皇帝,丢了他祖宗的脸不算,他娘的还害得上百万的燕云百姓性命朝不保夕!”
“咦!”
说话的赵三突然瞄到了范种的动作,范种并不是瞄准着那些没有盾牌防护的汉人民夫,而是对着那些监工的契丹人,只要这些契丹人有个敢露头的,就会有一支利箭从他的手中飞出,将他们狠狠的钉在地上。
“种哥儿这箭术实在是没得说了!”
定州的护城河不过三十步宽,虽然有城上的将士们奋力阻挡,但是很快的契丹人还是在定州北面架起了四道简易的浮桥。
因为是幽州的汉人民夫搭桥的缘故,本来这应该是攻城方最麻烦,也是损伤很大的一道过程,契丹人只是损伤了几十人就完成了这一切,倒是汉人民夫的尸体飘得护城河上水面上处处都是。
护城河上本来清澈的河水,现在也被染上了一层红色。
范种的眼中,无数的汉人民夫被驱赶着向着定州这边涌来,而那些契丹人则躲在后面,他能清楚的看见那些汉人民夫脸上的恐惧之色,以及那些理着奇怪发型的契丹人脸上的狰狞笑容。
看他们随意的砍杀想要往回逃的汉人,范种知道,在他们的心中,他们压根就没将这些汉人民夫的性命放在眼里。
又一个契丹人面带残忍,举着刀向着一个扑倒在地上的汉人民夫走去,范种快速的搭箭开弓将那个契丹人射死在地上,不过在同时,他也看见了一支从城上射下去的箭同样的贯穿了那个扑倒在地汉人的身体。
“唉!”
范种轻叹一声,这样的事情现在只是个开始而已,在其后的几百年内,这些汉人会遭遇到无数次这样的经历,不管是现在的契丹,后来灭宋的女真还是最后灭南宋的蒙古。
在他们的国内,这些汉人百姓都是地位最低的那一部分人,要遭受到最严厉的剥削,承受着最辛苦的劳动,还可能会随时被那些野蛮人随意砍杀。
后来这些汉人甚至会在一部分汉奸的带领下甘愿成为异族手中的刀,向着曾经的同胞举起屠刀。
范种默默的在心中念叨着造成这一切的根源,还有遗祸中原将近千年的那个人!
“燕云十六州!石敬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