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婶,花娘!”坐在桌旁吃饭的范种突然轻声开口。
张守义和范种做在桌旁吃饭,而许氏和花娘则是离桌子远远的吃着,此刻她们听到范种突然说话,都抬起头看着范种,不过却没说话。
“许婶,花娘,你们都坐过来吧!”范种一时由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懊恼的说道。
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女性是不能上桌的,现在与家里人吃饭,她们还能坐在厅中,要是家中来了客人的话,她们就必须得躲到厨房里去,只有男子才能出来见客。现在许氏和花娘就是这样,虽然说唐朝女子的社会地位比较高,但是总归说起来,跟后世还是没法比的。
“种郎,有事吗?”许氏没说话,花娘将碗放了下来,才略带一丝疑惑表情的问道。
范种见许婶和花娘还是坐在原地未动,没回答花娘的话,反而又说了一句:“在家中,你们也无需顾忌那些规矩吧!坐到桌上来我再说!”
若是家中有客人的话,许氏和花娘是绝对不会听范种的话的,那样子绝对会被人骂做没有教养,连范种也会惹人非议。不过现在家中并无客人,两人犹豫了半晌,还是磨磨蹭蹭的走到了桌旁坐下。
“花娘,某本来是准备半月后,就与你将亲事办了的!”范种说着,花娘的面上就微微有些泛起红色,显见是不好意思了。
倒是许氏人要更清醒一些:“种哥儿,是有什么事情吗?”
“确实是有些事!”范种脸上挂上了一丝无奈的神色,“节帅令某率一队兵护送范观察去大梁觐见圣上,不日就要出发,至于亲事可能要耽误上一些日子了!”
“可是现在邻里们都已经知道了,我还托人告知了花娘的舅舅,这……”
范种看许婶的表情,就差说你范种就是个陈世美了,不对,这个时代还没有陈世美,应该说是司马相如。
中国人的八卦自古就有,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皇帝都是出生时一团火降下,睡觉时化成一条龙,死的时候,天上彗星扫过了。许婶现在倒不是八卦,恐怕是担心范种真的抛弃花娘,或者是担心邻里间的八卦闲言碎语。
范种先前之所以直言顶撞孙方简,也有一丝这样的缘故在其中,若是他去大梁,几天半个月的还好。要是因为有事耽搁了,而半年都回不来,那恐怕邻里间的议论就能把花娘和许婶给淹没了。毕竟新郎在婚期定下后就跑了,这实在是太引动人的八卦之心了。
“许婶,某此去只是一番公干,说不得,半个月左右就能回来了,婚事只需往后延半月就够了,某并非要取消婚事!”范种苦笑,他知道许婶是误会了,连忙开口解释道。
“那倒是无妨了,只是半月罢了!”许婶好似松了口气般,花娘虽然没说话,但是范种也可以很明显的看到了她如释重负的表情。
“范家哥哥要去大梁吗?我听说书先生说大梁城方圆一百多里……”
听到消息,最激动的反而是张守义,他早从说书先生和走街串巷的货郎们口中,听说了大梁城是怎样的一番繁华景象,因此一直说个不停。
离别的气氛,被他这么一胡闹,基本上也是都消散了。
桌上不时的还会因为他的童言无忌,而传出阵阵的笑声。
……
时已近十月,位于岭南的南汉国内,现在还是一片的绿意;而位于河西的朔方军,已经是一片的冷意,黄河上已经渐渐的出现了冰冻的迹象;现在属于辽国的燕云十六州,则是秋高马肥;位于黄河以北,邻近漠北的河东军,却已是秋风萧瑟了。
在大约一百年前,这片辽阔的土地,连同再往南的交趾(今越南),再往西的碎叶城,安西四镇(今吉尔吉斯斯坦),再往东的白山黑水,再往北的漠北草原,都是属于一个庞大的王朝所有——大唐王朝。可惜物是人非,大唐朝在五十多年已经灭亡了,现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也已经是四分五裂,看不到一丝统一的希望。
北方,河东军,太原府,从大约十余日前,中原传来了郭威造反清君侧的消息后,整个河东军境内就都沸腾了起来,中书令,同平章事,太原尹,北京(太原是后汉的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刘崇闻听侄子被杀愤然欲挥兵南下。
各路将帅纷纷请战,士卒个个夜不卸甲,日日操练,每日请战的呼声都传遍了晋阳城。当然这不是因为河东军的将帅士卒们对于大汉朝有多么的忠心耿耿,也不是他们对被杀的皇帝刘承佑有多么的恭敬。
事实上,他们激动的原因跟邺都禁军激动的原因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杀进大梁城中尽取富贵去。唯一不同的是邺都禁军要拥护郭威为帝,而河东禁军则是要拥护刘崇为帝,当然若是打起来,战事是在所难免的,死伤枕籍,生灵涂炭也是必然的。
不过,没人害怕,有的只有激动兴奋,河东军从来就不是一只畏惧打仗的军队。
昔年的梁太祖朱全忠,何等的英雄气概,率领着数十万的精锐大梁禁军,扫尽天下群雄,所过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是面对着善战的河东军,他一样的只能望城兴叹,几十年的不断交锋,虽然河东军一直处于下风,但是却将朱全忠牢牢的挡在河北不得寸进。
到了朱全忠死后,河东军将士们甚至还一鼓作气,南渡黄河,生生的将大梁朝给灭掉了,辅佐庄宗李存勖建立了大唐王朝。至于其后的大晋、大汉,哪一朝不是河东的将士们打下来的,如今,又到了建立新朝的时候了。
不管河东军的将士们是怎么的激动不已,但是也改变不了这次兵变的结果了,因为河东派往大梁的使者,节度判官郑珙已经回来了,他还带来了郭威的一封信,以及郭威已经立刘崇之子,徐州节度使刘赟为帝的消息。
刘崇坐在殿上,细细的看完了郭威的信件,脸上不由的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郭威在信中对他百般的尊崇,就差喊他爷爷了,对他镇守河东抵挡契丹人南下的功绩更是大力称赞,当然信中还隐晦的指责了刘知远将刘崇派遣到河东就镇,让刘承佑继位的决定导致了现在的惨剧,言语中对刘知远十分的不敬。
就差骂刘知远老糊涂了,这才是最让他感到痛快的地方。
刘知远是刘崇的亲哥哥,不过刘崇和刘知远都出身代北沙陀部落,胡人之间兄弟情义淡薄,刘崇对刘知远也谈不上什么尊敬。不过刘崇对于刘知远在死前,将朝政托付给郭威、苏逢吉等四人,而将自己派遣到河东来统军,却是十分的不满的,这明显就是刘知远不信任他,怕他会学着李嗣源篡位。
当然,他本来确实也有篡位的想法,毕竟那是皇位,谁不想上去坐坐?
可是现在倒好了,他的儿子倒被自己信任的臣子给杀了,刘崇当初听到消息的时候,不是痛哭出声,而是想朗声大笑。
“你是说郭威立了我儿为帝,自己立誓只是做一个监国?”看着堂下站着的郑珙,刘崇越看越顺眼,心中就好似看见了自己前些日子,从民间抢回来的那个貌美女子一般乐开了花。
“回禀节帅,确实如此,某回来之时,衙内已经于崇政殿即位了!”郑珙听到刘崇发问,急忙的躬身答道。
刘崇又盯着郑珙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大笑起来:“既然我儿已坐了龙椅,我还担心什么,还打什么仗,这仗也不用打了!”
站在堂下的另一人,观察判官赵华闻言一愣,不过紧接着就上前两步顿道:“使相,既然军兵都已聚齐,又岂有不发之礼,况且凭郭威信口雌黄,我们如何能相信?”
刘崇笑声一顿,不过看清楚说话的是赵华,加上心情愉快,他倒没有发火,不过他却没有要听赵华劝诫的意思,开口说道:“不可妄言兵事,况且郭威立了我刘氏子孙为帝,我还一味的相逼迫,岂不是落了别人的口实!”
郑珙此刻也帮腔道:“子陵兄有所不知,郭威此人年少时,曾于颈上刺刻了一只青雀,还因此被人唤做‘郭雀儿’,试问子陵兄可见过有纹青之人能坐拥大宝的,天子还需天上人来做,何时能轮到一囚犯之辈了?”
刘崇听着郑珙的话,满意的点了点头:“是啊!子陵你也不用担忧了!况且我与郭威相交良久,郭威也不是那无信之人!”
“节帅不如率军南下,驻守孟津渡,如此,若郭威是真心让衙内登位,那节帅再率军而归,若郭威出尔反尔,则节帅可挥军南下,直抵大梁,如此岂不更好!”刘崇话音刚落,一个中年长衫男子突然迈出说道。
“李骧!某之行事,还不需你来教我!”
“某亦是为使相所虑罢了,试问若有人杀了使相一家,使相可会再为此人效力?”
“你是在诅咒本帅么?”刘崇一番的好心情全被此人给搅和了,语气也不由的变得森寒了起来。
本来也正要出口帮腔的赵华,听见刘崇的声音,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又默默的退了回去,“李叔鸣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