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种开始刚听他们如此说的时候,也是十分的惊讶,站在一旁更是连嘴都不敢搭上一句,生怕就会从周围跳出来几个密探,将他们抓到大梁砍头,不过现在,范种也敢毫无顾忌的拿着皇帝宰相开玩笑了。
因为这是五代,皇帝的位子只是军士们用来做生意的筹码而已,何必那么敬畏尊敬!
不闻安重荣所说吗?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更何况,这是一个五十三年内换了五个朝代,十四个皇帝的时代,皇帝走马观花一般的换,谁知道明天坐在大梁天子座上的又是哪一位,开开玩笑又有何妨?
“伍长,你也太小心了,兄弟们开开玩笑又有何不可?”赵三对宣重归的话不屑一顾,“他年我若是能节度一方,我定要与兄弟们共享富贵!”
“某亦是一样!”王候威和刘可久两人也郑重说道。
接着三人就看向了不说话的宣重归和范种,宣重归脸上闪过一丝憧憬,不过随即就开口呵斥道:“发什么疯呢?一任节度使岂是那么好得的么?”
范种的脸上也露出了艳羡的神色,是啊!这年头当兵的谁不梦想着能成为一镇节度,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这是每一个生在五代的男儿所毕生追求的梦想。
赐双旌双节。
旌以专赏,节以专杀。行则建节,树六纛!
这是何等的威风!
大梁的太祖皇帝朱全忠,起初不过乡间一无赖罢了,可最后却能登基九五,大唐的废帝李从珂,开始不过是一个收马粪的粪夫而已,可最后却能君临天下,就是如今位高权重,身任枢密使,掌天下兵权的郭威,郭太尉,最初不也是个走卒吗?
既然他们能行,我们为何不行?当然也是行的。
“生为男儿,他年我定要成为一任节度,手持旌节,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范种面色沉静的说道。
几人一齐拍掌大笑!
“宣重归,带着你的伍去接班了!”
“宣重归得令!”
得到接班的命令之后,几人停止了玩笑,在宣重归的带领下,开始在节度使府内站卫巡逻。
……
定州是义武军节度使旌节的驻地,义武军最开始设置于安史之乱后,是唐朝为了监视阻挡河北三镇南下而设置的节度编制,下辖定州、易州二地,不过到现在为止却只剩下了定州一州之地了。
易州已经被契丹人在开运三年那一场南下大战所占据,也因此定州失去了北部的屏障,成了一座孤城,这也使得定州的地位尤其重要,因为定州往南就是大汉朝的东京邺都,再往下就是帝都大梁城了。
为此,定州常年驻扎有大军五千,其中骑兵超过一千,就是为了防御契丹人的南下。
定州城就如同一根尖刺般耸立在燕云大地上,为大汉朝屏蔽着来自北方的恶邻,契丹人也一直视视定州为在喉之哽,欲除之为快!
定州城上,几个兵士正靠在城墙上闲聊着。
“张哥儿,城里从邺都新来了几个娼家,某昨日去尝了,那活儿可是不错!”
“楚五你也该攒点钱取个婆娘帮你管管家了,否则可不要到老了还是一身光光!”
“张哥儿教训的对!不过说起来从邺都新来的那几个婆娘,那是……”
说着楚五突然呆住了,话也说了半截留在嘴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周围听他说话的几个兵士都奇怪的看着他,看他呆住的样子,都不由的转头向着他所看的方向看过去。
“嘶!”
此刻定州北方的天空中,三柱狼烟好似擎天的巨柱一般直直的立在那儿。
“是狼山寨!”很快的就有人判断出来升起狼烟的方位。
接着定州城上所有人心中都转过一道念头:“辽狗来了!”
“快去通知节帅!”
城上霎时乱成了一片,接着定州城门就被打开,几十骑斥候军从城门中一奔而出,向着北方而去,他们要去北方侦查敌情,查探清楚辽人南下的具体兵力,最好的话,是要打探出辽人南下的目的。
同时也有信使向着南方的邺都而去,若是辽人兵力过多的话,靠着定州原有的兵力是无法抵挡,那就需要驻扎在邺都的三万河北禁军来帮忙了,因此要早点让邺都的郭太尉知道这件事,让他们做好准备。
……
“这是怎么了?”范种看着几个急匆匆冲进了节度使府的信使,不由奇怪的问道。
“当是有什么急事吧!”赵二皱着眉头说道。
“赵二你这说的不是废话么?”王侯威还以为赵二能说出什么话来,却不料他是如此的不靠谱,不由的开口嘲讽。
“那你倒是说些不是废话的话出来!”
……
“什么!将近五万的契丹大军已经从幽州南来!”宣重归大吃一惊,此刻被他扯住的信使已经又冲着节帅府内行去。
“辽狗又来了么?”此刻在定州城中,无数的人都在皱眉念叨着这句话。
……
“怎么样?信使派出去了吗?”身材有些佝偻、年近五十的的孙方简站在定州城头上,看着城外里许外驻扎着的数也数不清的帐篷,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冲着跟在身边的定州刺史孙行友说道。
“禀节帅,消息传回来后,信使就已经派出去了!”孙行友是孙方简的二弟,跟着他抵抗契丹人的南下已经数年了,孙方简对他还是很信任的,听完他的话,满意的点了点头。
“哗……”
突然城上一片哗然之声,孙方简睁目向着城外看去,原来是一个契丹将领带着一队精锐的战士靠近了城墙差不多有二百步的距离,紧紧的挨着向着城上看来。
他们丝毫不畏惧城上的汉军,在他们的眼中看来,这些汉军是不敢出城与他们野战的,也只敢缩在有着高墙保护的乌龟壳里与他们叫板。
“谁与我将这辽狗射下马来!我抬举他一个陪戎当当!”孙方简皱着眉突然大声喝道。
范种远远的看见契丹人的样子,不由暗暗的称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那些契丹人喜欢将头中间的一块头发剪去,然后将头发四周的头发都扎成辫子垂下来,看起来倒跟后世那些严重秃顶的中年大叔差不多,看上去十分的别扭。
那个契丹将领身后的锐士个个都是身高马大,骑在马上疾驰下,转停自如,连身子都不抖动一下,看他们那休闲如意的样子,宣重归咬着牙齿说道:“是契丹人的皮室军!”
几人一时默然,他们几个基本都有亲人在契丹人南下的时候死去的,当然对城外的契丹军无比的痛恨,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辽狗确实个个都十分的骁勇,尤其是其中的皮室军,恐怕只有大梁的那十几万禁军才能与他们相比。
不过就在这时,孙方简的大喝声传来,范种的眼睛不由的一亮!他能做到!
而城上也顿时议论纷纷,一个陪戎,虽然只是武官中最低的一阶,但也是一个官了。只是这二百步的距离,实在太远了,那是重弩的杀伤距离。弓箭哪能射出那么远,就是能射出那么远,恐怕也就力尽了,不谈杀人,恐怕那契丹将领随手一拨就能将箭打落在地上了,那时不是徒徒的惹辽狗笑话么?
“大兄!可惜了,若是城内能有几句重弩就好了,这些辽狗一个都别想回去!”孙行友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可惜的说道。
一直严峻的孙方简此刻脸上也不由的带上了一丝笑意,他难道不知道用弓箭射杀近二百步外的目标是不可能的事情吗?
不!
他知道,但他依旧用这一个从九品武官职位来引起全军的议论,为什么?
他不是真的想要城外的那几个契丹人的性命,他是要激发起军士们的敢战之心,辽狗又有什么可畏惧的。他孙方简帅着几千百姓在狼山上都能让辽狗不能奈何,现在背靠定州如此的雄城,辽狗又能把他怎么样不成?
他摇了摇头说道:“便是放这几个辽狗回去了也无妨,到时候只要辽狗敢攻城,有的他们受的!”
接着他看着城墙上军士们的情绪几乎都变得激昂了起来,脸上方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显然自己激励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辽人现在是不敢攻城的,他们现在到达城下的只是战兵,辎重队还在后面,我估计他们会等到下午才会开始攻城!”看了一会儿城墙上的防备后,孙方简就准备下城去了,“二兄你在城上注意看着些,莫要出战,等候郭太尉的援军!知道了么?”
“知道……”
“大帅,某愿意试上一试!”孙行友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城上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二百步的距离!便是弓的劲道够,但是有人能拉得开吗?
所有人皆不知觉的让开来,让那道声音的主人能走到孙方简的身边去。
孙方简半眯着看着面前年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隐约有些面熟之感,不过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那少年也同样毫不畏缩地的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的畏惧之意。
“好!本帅便让你来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