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天过去了,邺都的援军还没上来,契丹人却像发了疯似的向着定州城发动着不死不休的攻击。每时每刻都有义武军将士战死在城头上,也有着契丹人不时的从城上大声惨叫着摔下城去。
这几天每天等到晚上契丹人退回营地的时候,定州城里就会组织民夫出去将契丹人堆砌起来的土山挖塌掉,不过第二天契丹人又会马上筑好土山,再次的与义武军将士们厮杀起来。
这些天的厮杀下来,那些用来修筑土山的泥土已经被双方将士们洒出来的血染成了暗红色,看起来颇为的诡异。到后来契丹人已经不再顾及他们同胞们的尸体了,筑城时直接就将战死那些人的尸体和土筑到一起。
到现在那些尸体都腐烂了,散发出来一阵阵的恶臭,义武军将士们每日间都要忍受着这些恶臭与那些恶鬼样的契丹人大战,个个都是一身的疲惫。
到现在为止,经过连续五天的高强度厮杀,义武军的五千将士,死伤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一,几乎人人带伤,城中的那些青壮年男子几乎都被征发上了城头。面对着契丹人,他们比起经受过训练的义武军战士损伤更多。
当然损伤最惨重的是契丹人,历来攻城的损伤都要比守城的损伤起码过一倍,尤其当攻城的一方是不擅攻城的契丹人,而守城的一方是守城守惯了的汉人的时候。双方战死的比例更是达到了骇人的四倍之多,每有一个汉人战死,契丹人就要拿四条命来换。
“看样子契丹人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损伤了!”早上范种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向着城外看去,却不料吃过饼后,又过了很长时间都不见契丹人的营地有动作,他不由的长长的松了口气,嘴里喃喃的说道。
“种哥儿,今天辽狗看样子是不会攻城了吧!”一个听起来,满是圆滑讨好的声音在范种的身后响起。
范种转过身去,正看见了一张年纪大约四十多,挂满着讨好笑容的脸正凑在自己身前,而这张脸的主人正弯着腰候在一旁。
“不好说啊!这几日契丹人一日比一日凶,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范种摇了摇头,他哪知道契丹人会怎么样?不过要说契丹人会就这么算了,他却是不相信的,契丹人这五六天的损伤超过二万,这么大的伤亡,他们又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啊?”中年男子听范种这么说,不由的哀叹一声,神情也变得沮丧起来。
这几日来,城上的伤亡益发的严重,这对于范种来说,倒也算的上是一件好事了。本来他这个御侮校尉应当是统帅一营五百人的,可是刚开始没那么兵,他也只是个光杆司令。
到现在军官死了不少,倒有空缺出来了,他也拥有了三百多个属下,负责一段城墙的防卫,只不过他这三百多个属下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只有少数才是义武军的战士。
例如面前这个一脸讨好笑容的中年男子,名叫储全德,据他所说,他本来是中原的一个商人,从中原运了一车货物想要运到草原上去卖。可是却不巧在定州碰到了战祸,现在更是被强行逼着到了城墙上来打仗。
照他说,这一定是出门帮他看日子的那个瞎子,学艺不到家,看错了日子的结果,他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去把那个瞎子的算命摊子给砸了。
不过当赵三问他运的是什么货物的时候,他却又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赵三问过后就算了,范种却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不肯说,草原上稀缺的货物是什么?铁、盐、茶叶和酒,其中利润最大的又是盐铁酒这三样。但是酒运输不方便,而铁普通商人是不可能弄得到的,茶叶运输利润不高。
那么毫无疑问这储全德应当运的就是盐了,任谁也看不出来储全德这么个看起来老实略带一丝猥琐的中年男人,居然有那胆子敢运着一车盐到草原去卖!
要知道这可是五代,那些割据的军阀为了从治下收取更多的赋税用来养军,称得上是无所不用其极。盐赚钱,那就禁止民间卖盐,酒赚钱,那就禁止民间酿酒,粮铺赚钱,那粮铺统统收归官营,牛皮要军用,好,那民间禁止买卖牛皮……
这一切的禁令到了郭威当政的时候才好了一些,现在贩盐超过一斤那都是死罪,私自酿酒什么的那当然也是死罪。
“好了,幸好你遇到这事,不然你小命肯定是没了!”看见储全德又开始诉苦起来,赵三不耐烦的呵斥道,“那些契丹人又岂是好惹的,你这一车盐运到草原去,能卖给谁去?你当契丹人会老老实实的跟你做买卖?杀人抢货,契丹人难道会不敢做吗?”
赵三看起来不像范种那么好说话,再加上受重伤被抬到城下医治的王侯威又在昨天终于撑不住死去了,他的心中烦躁,说话不由的带了些脾气。
他是军官,被他呵斥之后,储全德也不敢再说话了,只是嘴里咕哝着。
“好了!三哥!”
范种看得出来赵三心中的苦闷,一个伍的五个兄弟,现在就只剩下了他与赵三了,他心中也很难受,兄弟之情,这是升官发财抵消不了的,尤其是宣重归一直对他还很照顾。不过他身为这一营的指挥使,却不能让赵三将坏情绪带到战事当中来。
“三哥,等战事了了,我们就去他们几个家中看看吧!”看着赵三烦躁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说道。
“嗯!”赵三闷哼了一声。
“也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活下去!”
看着城外,那又慢慢骚动了起来的契丹人军营,范种心中暗叹,口中却大吼起来。
“契丹人攻城了!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
……
时间回到一天前。
大梁自从朱全忠篡唐称帝之后,立都于此,就成为了中原第一大城,规模甚至超过了号称六朝古都的洛阳,其中所住的百姓总数超过五十万。
从今天早上开始,大梁的百姓就发现了街上多出了许多行色匆匆的士卒,有那识货的发现这些兵大多是马步军侍卫亲军都的,马上就有人想起来,侍卫亲军都的指挥使是先帝的托孤大臣史弘肇,难道是史弘肇要造反了?
看热闹的人群瞬间就布满了大梁城的每条街道,对于年纪稍大一些的大梁人来说,看造反可是有传统的,也是一桩十分有意思的热闹。就连四年前,契丹人打进大梁城的时候,都有不少的百姓跑去看热闹,不过后来那些跑去看热闹的都被契丹人杀了后,就没人敢再去看了。
不说大梁城的百姓都翘首以盼着那个身披黄袍的身影出现,就是监狱里的罪囚听到外面的消息后,都纷纷的欢呼起来。每当新朝建立的时候,新登基的皇帝都会大赦天下的囚犯,他们这些罪人罪行轻的立马就会被放出去,罪名重的也会赦免一部分罪行,就是原先判了死刑的现在都能讨到个流放,可以免去一死。
到了大约午时时,一辆满载着人头的车子在军士们的围护下,驶到了街口,然后就有一个宦官模样的人,站在车子上,拿出了一份诏书。
围观的人群中,已经议论纷纷。
“怎么杀了这么多人?”
“几个平章这也太凶狠了吧!”
“是啊!难不成几个平章血洗了整个皇宫不成?”
“实在是有伤天和啊!”
……
那个宦官模样的人,听见人群中纷纷传来的议论声,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不过他还是打开了诏书宣读了起来。
“圣谕:同平章事、马步军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史弘肇,枢密院使、门下侍郎杨邠,邺都留守、枢密院使郭威,三司使、门下侍郎王章,宣徽南院使王峻等五人阴谋谋反,诛灭其九族!当其时……”
那个宦官读完后,从车子上跳了下来,几个兵士将满车的头颅都倒在了地上,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明显是小孩子的。
人群中已经是喧闹一片,郭威等五人一家连同仆人都被杀戮一空,这是什么样的疯狂才能做得出来的事。枢密院的两个枢密使,政事堂的同平章事,三司的计相,朝廷的重臣除了同平章事苏逢吉外,其他人现在都成了叛贼了。
“郭太尉好像前些日子才领着兵向北面打契丹去了……”
“那个是郭太尉家的小宜哥吧!可怜才六岁吧!”
“那个是郭太尉的夫人吧!”
“那个好像就是史平章!”
“对,王三司就是那个!”
……
苏逢吉听完家人的禀报后,当即喷出了一口血来,还好因为那几个武夫一直都瞧不起他,羞与他为伍,所以刘承佑没有将他也当做抄家的对象。
可是他现在能高兴的起来吗?郭威领着二万的大梁禁军,还有河北的禁军在外面,他会甘心就擒吗?这刘阿斗居然杀了郭威全家,实在是……唉!
“随我去拜见圣上!”苏逢吉想了想后,才重新说道,“不……先去拜见冯令公去!”
“郭威和王峻一定以为是我下的狠手吧!”苏逢吉心中苦的跟什么似的,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
“什么?冯老令公病的都起不了床了!”
苏逢吉坐在中书令冯道家的会客厅中,听着冯道家的仆人说完后,如是说道。
“这老家伙实在奸猾!”苏逢吉无奈的想到。
“算了,去宫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