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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跌死了人

这一日,又临近了晚上迎客的时间,铺房内,张平玉正端坐在镜子前认真地梳洗打扮,每日便是如此,也不见有客人来访。

鸨母不在,丫环也在一旁闲着无事。张平玉寻不着胭脂,便问丫环有没有瞧见,那丫环平日里聪明话少,眉眼高低看得清清楚楚,见着她近日来在小东门的地位愈来愈降低,心底里早就不把她看在了眼里,瞥了一眼,说道:“我怎么知道,咱们这铺房,整天除了那范大庄肯进来,便没有谁了,说不准倒是被他偷了去,待到他再来,小姐可以亲自问问。”

这等浑话以前要是被张平玉听到,非掌她嘴的最不可,可如今的张平玉倒是脾气好的很,见丫环一副恶言恶语的姿态,叹了一口气,自己开始翻箱倒柜,没多久,便在柜子里梳妆盒里找到了丢失的胭脂。

丫环心情烦乱,看了几眼便也离开找地方透气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张平玉一个人,兀自猫着腰,良久未动,一阵低沉的呜咽声从嗓子眼里传出来,泪珠儿滴答滴答的落在了地板上,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哭过了,自从遇到了这档子事,性格也跟着大变,哪里还有之前的神气和趾高气扬的姿态了?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按理说倌人遇到王少爷这种事,也实属正常,大风大浪咬牙挺过去就行了,没客人可以再招揽,没生意可以想办法有生意,像她这般自我放逐的却少见,说到底风尘之人也有自己的规矩和节操,日子还得过下去。

这边正哭着,外边有人敲门,是那范大庄,无人应,又见门是虚掩的,便自己进来了。这段时间,张平玉地位下降,鸨母反倒不管他们俩之间的事了,来去也方便,唉,也不知道这于他来讲,是好事还是坏事。

见到屋子角落里,那正蹲着的哭泣的人儿,心中一疼,便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瘦弱的躯体。怀中之人只是任他抱着,半天没有动作,像死了一般。范大庄又捏着对方的双肩,把她扶了起来,又给安置在了镜子前,见那一双杏眼肿的跟两只核桃似的,一边熟稔地撩起一缕青丝,给女子盘头发,一边说道:“人呐!还得往前看,不能钻牛角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降了品级,少了些客人,也都无妨,慢慢就会好起来。”

别看范大庄吃喝嫖赌,但小东门里茶壶做长久了,盘头发画胭脂这等女子之事也都手到擒来,不比那前脚走了的丫环手法差,头发盘完了,又换了个方位,给张平玉描眉毛,俨然一副五项全能妇女之友的姿态。

张平玉倒是习惯了他那般殷勤,一动不动地让他画着,猛地说道:“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范大庄瞥了她一眼,并未答话,继续描眉,后者又接着说道:“我们之间,并无可能。”

真话总是刺耳的,特别是在小东门这种谎言的滋生地里,显得那般郑重而刻薄,饶是已经准备好了的范大庄,在听到这话的同时,握着眉笔的手却还是抖了抖,良久缓缓说道:“无可能便无可能吧,我本就不是为了有无可能而对你好的,对你好,就是对你好,也没什么前因,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说罢,又缓缓起身,看向镜子中的张平玉,说道:“你看这样妆容,还满意吧?”只见镜中女子,一脸端庄,只是水粉抹得再浓,亦是无法掩盖掉女子的憔悴和颓靡。

晚上小东门无事的时候,姜檀儿跑去后厨偷了半只烧鸡出来,他这几天没事就跑去后厨拔鹅毛,和主厨大娘聊的还算熟稔,后者瞧他年纪小,常常偷偷塞给他吃的,不过都被他给回绝了。在姜檀儿看来,自己已经过了卖萌的年纪,没事被赏两块鸭舌、猪肝什么的,成何体统?

偷才算“正道”,晚间又借着拔鹅毛的借口,半路顺走半只烧鸡,只不过因为动作太过显眼,一不小心被主厨瞧见了,瞧见了也当未瞧见,小东门也算半个酒楼,平常客人捧场、叫私局,不但倌人作陪,什么好酒好菜也是变了法的往桌子上点,酒过半巡之后该干吗干吗去了,一桌子山珍海味也都倒了喂猪,真真是暴殄天物,要不然小东门也不能每天聚集那么多要饭花子。

姜檀儿又顺便从酒壶里顺了些清酒出来,出了小东门,找到块凉快地,伴着门口大红灯笼的灯光,开啃。也不管体面不体面,反正他就是一介茶壶,公子哥们自是不会在意。

不一会便几个人嗅着味道便赶来了,正是几个平时在段子大会里活跃的小叫花子,包括那个小豁牙。小豁牙肚子不适宜的咕咕叫了起来,姜檀儿一瞧他,后者反倒低下头不好意思起来。姜檀儿顺手把剩下的烧鸡扔了过去,留下清酒自酌自饮,小豁牙不忘抱拳作揖,说道:“谢过”,谢完又吞吞吐吐地说道:“这酒能不能给我们兄弟留点?”

“你乞讨整天还喝得醉醺醺的,哪里还有乞丐的节操?你们先吃着,我跟你们说点正事。”

小豁牙没乞到酒便作罢,也不贪心,便撕了一口鸡肉,大口咀嚼起来。姜檀儿说道:“你们为什么入这行?我瞧你手脚灵便的,倒是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豁牙也停止咀嚼,抹了一口嘴巴,有些惭愧地说道:“我们几个结拜兄弟都一样,都是自出生起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靠天吃饭,我们倒是想自力更生来着,斗打字不识一个,你瞧,我都瘦的皮包骨了,力气活,就算我想干,也没人用啊,但凡有办法,谁也天生乐意做乞丐的。”

豁牙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跟着点头。姜檀儿听的认真,还未又说,那豁牙又接着问道:“小姜哥这样问,可是有办法帮我们兄弟摆脱了这个行当吗?”近日来的相处,在这些乞丐眼里,姜檀儿口舌伶俐、头脑灵活,俨然成了聪明绝顶之人,最关键的是没那么势利眼,不像其他茶壶那般刻薄,没事便小姜哥小姜哥的这么叫着。

姜檀儿一摆手,说道:“谈不上摆脱这个行当,你们也不要叫我什么小姜哥,我这人迷信,怕折寿。”

他没兴趣去教化乞丐,叫他们自力更生、重新做人,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另外这个小姜哥的身份,更不敢当,他可不想做“被解放的姜戈”,想着便又说道:“不过,我这儿倒有份差事,你们若是不嫌弃,我倒是可以付你们些银钱。”

“不用银钱,给口吃的,我们就心满意足了,小姜哥,你快说,要我们做什么事?”一位乞丐猛地说道,他这一说完,身边的乞丐忙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嫌他多嘴。姜檀儿呵呵一笑,说道:“不过眼下还不一定能成,也得等过些时日。不是什么难事,这几天在小东门你们也瞧见了,我画的那么多张画稿,过些天再给你们些别的画稿,你们有时间帮我贴到各个闹市街口的显眼之处,每日一张便可,不过数量众多,而且这走街串巷的,也不是什么省力气的活计。”

刚才说走了嘴的乞丐又插言道:“这倒简单,不瞒您说,做我们这行,各个地区都有兄弟伙伴,我们把这消息传下去,不说一呼百应,但绝对是有兄弟照应的。”

这位乞丐俨然心直口快了些,这话说完又被旁边的乞丐用力撞了一下,有点恼怒他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边正聊着,只听小东门里忽然吵嚷起来,不时有人喊道:“跌死人了,跌死人了。”姜檀儿一听便忙丢下几个乞丐,兀自进了小东门里。只见原本热闹喧嚣的楼下大厅的宾客们,不少变了姿态,有的站起来向二楼张望,有的低声窃语,往二楼那边看去,只见张平玉的丫环在楼梯口哭的梨花带雨的,楼梯口却被围着个水泄不通。姜檀儿蹬蹬蹬便上了二楼,挤过人群,看向丫环便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为什么哭?”丫环见到是姜檀儿,说道:“小姐,小姐她寻了短见。”

姜檀儿再向里面瞧去,只见走廊末端的窗子兀自开着,正随风摇摆,又一大群人围着窗子口向下张望。二楼寻短见?这是得多没生活常识呀?走了过去,也顺着窗子口向下望去,却真的见到张平玉趴在地上,头部下面一滩血迹,范大庄这时带了一伙人在外边刚刚赶到,用手指在张平玉鼻息间探了探,喊道:“还有气。”说罢,一伙人忙忙叨叨把她抬进了铺房之内,张平玉虽有呼吸,但自打被人发现到现在被安置到床榻上,却一直没有醒过来,众人一时间也慌了神。

范大庄差人去请了郎中,又把刚才一直哭个没完丫环叫了来,丫环支支吾吾的,只说是之前有事出去,回来便不见了小姐,到处找才瞧见窗子开着,这一看便目瞪口呆,原来是张平玉兀自躺在地上,所以丫环才到处喊人,说跌死人了。范大庄听她复述,便呼的一下火起,喊道:“什么跌死人了,这人不好好的吗?你又跑到哪里去了?自家铺房的倌人也伺候不好。”范大庄虽然在小东门有些职权,但还管不到张平玉的丫环那里去,丫环虽然心里有愧,但也抢白道:“我出去自有我的道理,倒是你,平日里便天天往小姐铺房里去,可人出事了反倒却不见了。”范大庄终归是茶壶带班的,总不能天天长在张平玉的铺房里,见丫环一着急便血口喷人,险些把他们两人关系给抖落出来,这才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转过头看见张平玉平静地躺在床上,额头上的血渍已经擦洗干净了,刚才之事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范大庄心里泛起酸,又回忆起傍晚时分,便就听见张平玉说话乖张怪异,却没想到真的便要去寻死,他心里哪里能不心疼,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偏就不敢表现过分。

又待了一会,陈夫人与郎中一块来了,叫丫环把来龙去脉又讲了一遍,陈夫人头疼的很,自己前些天刚刚打了这张平玉,不曾想又闹出了祸端,还要寻短见,天下间怎么有这般痴傻的女子。一串檀木佛珠搁在手里导来导去,她不信佛,但颇有附庸风雅的毛病,见别人戴着好看,自己也去寺庙求了一副,还开了光,烦恼的时候便拿出来把玩着,生出的反倒是些阴谋阳谋。可是琢磨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个张平玉,出来做生意也好,讨生活也罢,闹出人命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另一边郎中仔细检查了一番,又号了脉,却说,只是跌昏了头,可是要多昏睡些时间,其他便只是皮外伤了,说完又开了方子。众人一听郎中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陈夫人看眼下也无事可做,便嘱咐范大庄好生看着,别让她再要寻短见。还有一些围观的倌人客人,见风波过去,也都走了,一时间铺房里只剩下范大庄一人。待众人一走,范大庄便握住了那床榻之上人儿的手,一握便是两个多时辰,心里却盘算着,那个城南的王少爷,定要他要看。

待到张平玉醒来,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了。刚刚睁开双眼,便瞧见了范大庄一脸又惊又喜的神情,头脑还是一阵眩晕,问道:“我这是怎么了?”范大庄一听她说话,气便不打一处来,说道:“你还问怎么了?怎么了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却还要去寻短见,你怎么这么傻?”

张平玉只记得,自己心情苦闷,便去了走廊末端的窗子口张望两眼,散散心,没由来便一阵眩晕,自己应该是从窗子口跌了下去,不曾想被人误以为是寻短见了,这样的世界里,即便是自己寻了短见便也没有多少人会记得起自己吧,除了眼前之人,不知道城南的王少爷可有记得?这样一想,胸中自是一番酸楚,酸楚之余,想到自己姘了眼前的茶壶,原本只为****,却没想到他对自己却有几分真情。

范大庄见她不说话,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张平玉刚刚醒来,头脑也不太灵便,这话自然左耳听右耳冒了,良久才接茬说道:“我没有寻短见,你且放心。”、

“你可没有?”对方疑狐地看着她说道。

张平玉也没作太多解释,勉强翻了个身,看着远处呆呆地说道:“不过跌下去的那一瞬间,我却也好像明白了一件事情。”饶是对方多问,她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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