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蓬莱,有峰名浮,尧水冲罗山,浮峰依罗,是名罗浮。
罗浮山位于华夏以南,脱胎于传说中的蓬莱仙山而扬名天下。
山脉有大小崇峰四百余座,瀑布近千条。由于地处北回归线内,属于亚热带气候区,温润多雨,林木众多,虫兽草药更是数不胜数。
当地信奉罗浮为神山的居民口中,更是有“北圣神农架,南仙罗浮山”的美誉。
罗浮山脉深处皆是悬崖峭壁,密林遮天,无法分辨方向,毒蝎蛇虫更是让人防不胜防。不要说是一般游客,就是土生土长的药农猎人都不敢踏足。
而此时,在深山一处细瀑长流的水涧旁,一名面目清秀的年轻人铺宣石台,洗砚冰泉。
年轻人约摸十七八岁年纪,长得不高,也就一米七几。身板子略显削瘦,可是腰杆挺得笔直,一丝不苟地站在石台前,宛同一柄内敛气息的长枪。一身青灰长袍随风飘猎,在泉涧晨曦之下,确实有着那么一点仙风道骨。
冲洗完那一方龙凤相缠的紫金石砚,年轻人左手拿着墨条在石砚上细细研磨。右手一杆白玉兔毫没入泉中浸泡,两指拈着笔杆来回均匀旋转,直至坚硬如荆刺的兔毛在泉水中完全绽放而开。
而他那双好看的杏花眼却盯着石台上的丈二单生宣,思考着如何下笔。
一心三用。
待得一切就绪,年轻人将腰板挺得更直,面色凛然,严阵以待。
羊脂玉色的笔杆垂直宣纸之上,墨汁饱满的兔毫笔尖,一滴水墨流转汇聚成米粒大小,摇摇欲坠却始终不掉落。
树静风止。
啪嗒——
当第一滴墨汁打落单薄的生宣纸上,墨痕还没洇散开去,年轻人眼中忽地闪过一丝明亮,水平的手臂骤然下坠,没有迟疑,下笔如飞。
兔毫属刚,单宣属柔。
刚不易折,柔不易缠。
一手流畅的行草就像是那一道坠-落的瀑布,势如破竹,随心而走。
苍劲如松,却又阴柔如水。
洋洋洒洒一篇《兰亭集序》草而不乱,棱角分明,有骨有肉,细细品味还能琢磨出一丝《颜勤礼碑》规矩正楷的味道。
就这轻描淡写的一手,绝对能让书协那一群老头子饭碗难保,恐怕杀人灭口的心思都会有。
“呼——”
年轻人长舒一口气,搁笔砚台之上,满意地欣赏着自己没有落款的作品:“写得真好。”
这时,在山涧之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刺鸣破空声响,一名和年轻人一样穿着青衫道袍的青年道士御剑而至。
靠近一看,竟是名五官标致的美人儿,一身道袍似乎有些镇压不住那两团呼之欲出的凶器。
“泰梓!”
有着一个很欠扁的名字的年轻人转过身,爽朗一笑,道:“青青爱妃!”
本欲御剑而下的青青女道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年轻人脚下轻轻一踮,不见他如何动作,一个晃影便出现在青青面前,将她扶住:“爱妃不必多礼!”
“黄泰梓!”气急败坏的青青咬牙切齿道,冒火的眼睛恨不得一口唾沫吞掉眼前这个被宫廷小说洗坏了脑子的年轻人。
她想破脚趾头也想不明白,师父怎么瞎了狗眼……啊呸!怎么会被蒙蔽了眼睛,让这个家伙担任掌门。
“青青爱妃,本王不是说了私底下不必拘谨,唤本王名字即可。”
不管是叫“黄泰梓”还是“皇太子”听起来都是“皇太子”的年轻人一本正经地说道。
怒火攻心的青青根本来得和他废话,冷哼一声,背上剑匣陡然打开,四柄桃木剑轻颤出鞘,绕着黄泰梓的脑袋凌空悬浮。
“爱妃,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知道,本王最为-疼爱的便是你……好吧,对不起,我错了……”
黄泰梓感觉太阳穴上青筋的跳动似乎都能碰到剑尖,赶紧闭口不言,眼里噙着泪花。
“听着!你要是再敢叫我……再敢乱叫,我就杀了你!”
“知道了,青青爱……师姐。”
“掌门任命大会就要开始了,你为何还在这里优哉游哉!师父明日便要闭关,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坏了他的机缘大道!”
“不知道。”
青青感觉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里,本就饱满的胸口更是憋得不行。都是外星人,怎么你就是要走异形路线呢?和都教授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现在你身为‘太一道’正统子弟,大典之后就要成为第十二任掌门,道统兴衰全系你一人身上。可你却依然不务正业,不好好修炼,目无法纪,无规无矩!黄泰梓,你到底想干嘛?”
“想。”
“……”
“真想,早就想了,就是一直没好意思说。”
“……”
黄泰梓很羞涩,这么羞人的事情,师姐怎么能……怎么能现在才说出口呢?害人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讨厌!
三清道祖在上,如果这家伙不是师父钦点的继任掌门,青青肯定让他的脑袋和自己的桃木剑合二为一。
“师姐,你轻点,第一次我怕疼。”
“……”
青青不敢再和黄泰梓纠缠下去,她觉得和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会少活一年。
四柄桃木剑奔天而去,在峰顶排列成纵横方格,发出嗡嗡龙鸣之声。
接而一面虚光阴阳鱼轮盘在桃木剑方格中闪烁而现,看上去脆弱不堪的四柄桃木剑忽然迸发出六尺青芒,收尾相连,空间就像豆腐一样被切割开来,凸现一条天梯甬道。
青青提着黄泰梓的衣领,像是拎小鸡一样御剑朝天梯上飞去。在她进入之后,那破开的空间缓缓收拢,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青青……”
“闭嘴!”
太子殿下觉得很受伤、很委屈,也很愤怒。
我不就是让你轻点而已吗?又不是不让你胡作非为!你这么奔放,师父他老人家知道吗?你这么狂野,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天梯很长,长到似乎没有尽头。
尽管青青的修为在众多同门中已算是名列前茅,可依然飞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出了天梯,是一片宛同天庭的云海世界。
浓厚的云层之下依稀可见一丝葱绿,有点像在罗浮最高峰,却又像是超脱了原来的世界之外。
云海之上,是一座宏伟壮观的古老建筑,或者说是一座古老的城池。
城池占地万亩,官式宫殿沿着中轴线向两侧展开,南门内唯一的青玉大道直通中殿。四周城墙高逾十丈,墙外盘踞着冰焰熠熠的环龙护城河。
高大的城门上,一块百尺玉石上雕刻“太一”二字,极是霸气拉风。
在高空俯视而下,可见城中青玉大道两侧数千道门子弟负手而立,无数青袍道衣随风猎猎飘舞。
所有道士衣冠整洁、身姿挺拔俊朗,宛如天兵神将。
“青青师姐,你看进城前是不是考虑考虑把我先放下来,这样影响不好。”
青青冷笑:“哼!你还知道影响不好?”
黄泰梓一脸严肃:“主要是怕师姐师妹她们误会。本王虽然最宠-爱青青你,但也不能寒了其他爱妃的心。”
“……”
青青很想杀人,最好是吊死在城门上。
从空中扔下黄泰梓,青青头也不回地御剑掠皇门,在众道士最前方收剑而立。
跌了个狗吃屎的太子殿下狼狈地从泥土中爬起来,随手一个清水咒除去身上的污渍,将盘起的长发放下,青丝如柳,随风起舞。
他没有学青青一样御剑入城,而是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的沿着青玉大道向前走去。
大道的尽头,是一名身材矮小的佝偻老头,头顶光秃油亮,但是下巴的雪白长髯却拖地三尺,如盘龙白虬。
老头身着道袍,脚踏弯头船靴,背上一方六尺剑匣,里面装的并不是什么神兵宝剑,而是最最普通的桃木剑,与其他道士的造型一般无二。
但瞎子都知道这老头便是“太一道”里面的扛把子,萧天麟。因为偌大的城池,只有他的声音在不断回荡。
“……天道无形,天命无象。鱼不脱渊,飞龙在天,是为道。大象无形,道隐无名,是为德。道德相依,万物随意,百行随心,是为太一……”
见到今天的主角在城门处停下,包括青青在内的三千九百六十七名道士齐齐转身注目,黄泰梓走一步,他们的眼珠子就跟着挪一下。
很庄严,也很喜感。
太子殿下想笑,但是他不敢,他相信想把他吊死在城头的人绝不止青青一个,而且不在少数……
黄泰梓拱手想要给数千同门师兄弟行礼,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住,让他无法弯下腰。
萧天麟的威压弥漫在太一城的每一个角落,严肃的面目不怒自威:“太一大道可分筑基、元婴、金丹、脱壳、八劫、乘龙、阴阳、太极。无上有上,太极无极。修道一途无止无尽,哪怕是为师也远未触及本源。而今得天道呼应,不日可破仙门而去。所以在为师闭关飞升前,今日授命弟子黄泰梓为太一道第十二代掌门,掌圣书,持玉杖,传道天下,复我正统!”
“即日起,黄泰梓便是新任掌门,勿须行同门礼。天一道三千九百六十七名子弟皆以你为尊!泰梓,上前受封!”
黄泰梓匀步上前接过圣书古卷《道德经》和象征掌门人的黑玉权杖。
众道士皆是解开剑匣单膝下跪,喝声如雷:“参见掌门!”
黄泰梓淡淡一笑,忽然侧过头问道:“师父,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从今日之后,我所做所行只有对没有错,哪怕门人不同意,也不得反抗?”
萧天麟眼皮一跳,他这个闭门弟子修仙天赋惊人不错,但是天生各种贱,说话的时候贱,提问的时候更贱,付诸行动时绝对是贱中贱。
没有人怀疑若干年后这家伙能够以“贱道”飞升,列位仙班,还是最流弊的那一个。
就是身为师父也要被每天一坑,百骸通透,身心舒畅。
“理论上是这样不错,不过……”
萧天麟话还没说完,黄泰梓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咚——
黑玉权杖狠狠敲打在一名青年道士的后脑勺上,差点没把他下跪的身体打嵌入地面。
“武岚师兄,你还记得切磋的时候你是怎么欺负我的不?哟!还想还手?看到这书没有,看到这杖没有?师父的话你刚才没听清?”
咚——
“小胖师弟,你还记得借我的金-瓶梅不?半年不还,还敢找牛头师兄给你撑腰?反了天了你,啊!”
咚——
“牛头师兄,我干嘛打你?你问小胖师弟去,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书在你那!”
咚——
“西门师兄,你还记得当年咱俩一起去偷看兰兰师姐洗澡不?说好的轮流看,我敬你是师兄,先让你站在我肩膀上看,你丫的居然从头看到尾都不肯换我!我活活被你骑了一个时辰,却连师姐脱袜子都没看到!你说你是不是该打!是不是该打!”
咚——
“北狼师弟,你还记得……嗯,一时想不起来,先揍了再说,谁让你长得跟欺负过我一样!”
咚——
“看什么看,打的就是你,是你、是你、就是你!理由?好笑了!本掌门打人还需要理由?!”
咚——
咚——
咚——
……
“啊——”
“莎莎师妹,我可舍不得打你,所以……师兄只能摸你摸到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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