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时间可以凝固,那应该是怎样一副景象呢?是雪花一般绵柔?还是如冰块一般坚硬?只是它这般无情,我宁愿偏向于后者。
我仔细地回想着近来发生的种种,心头不免悸动。人最独特的就是感情,可归根结底是人控制了感情,还是感情控制了人?没有答案……
假如那时候失踪的不是沈谊,而是邱明辉……或是马道友……亦或是我……又会发生什么呢?不!他们一个也不能!此刻我竟有一丝冲动,夺门而出的冲动。我怒这天意弄人,笑这世事无常,悲这无可奈何……
“咚……咚……”缓重的敲门声传来。
我的心猛地一跳:是邱明辉么?
正欲起身,马道友快手快脚,已然冲至门后,手忙脚乱地在门栓上摸索了一阵子,终于拉开了栓子,接着拨开插销,手握门把手,“吱呀”一声将门打了开。
我的目光注视着门外,随着熟悉的身影赫然在门后出现,心也便落了地。不过,他看起来有点颓废。
正欲上前询问,邱明辉却摆摆手示意我先坐下,我便按捺住躁动的心情,又躬身坐了下去。马道友是个憋不住的人,他即刻喊道:“哎呀呀,别卖关子了,说说啥情况,你发现什么了?”
邱明辉靠墙站立,抬起手推了推眼镜,目光从地上、门外缓缓转移到我们。
“道友,杨一,咱们到此为止吧!”他说。
“到……到此为止?这是几个意思?”马道友诧异道。
“明辉,发生了什么事?”我也问道。
邱明辉正视着我们说:“你们走后,我……我遇到了沈谊……”
“什么!?”我和马道友同时喊起来。
“你们没听错我说的话,我就是遇到了沈谊。”
“可……可是他……不是失踪两年了吗?怎么……”我还是难以置信。
马道友一言不发,皱着眉头直慌脑袋,半晌,他说:“你看这些日子,都把我们折腾成什么样了?明辉,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放弃,你就不要编故事骗我们了。要是沈谊还在,他为什么不直接找我们?”
“找我们?他……不是已经找过了么?”邱明辉说,“呵呵,想想我们也确实挺可笑的……”
“可笑?”我不免有些纳闷。
邱明辉淡淡一笑:“是啊……咱费尽心思想寻找他,可他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你们知道么,他那时候不是失踪,而是被人给救了,猜猜救他的是谁?”
“是夏露?”施彩问。
“对,就是那个曲修身边的女人,夏露夏露,可真是夏天的露水呐!给予他这么久的关怀……”
“这究竟怎么一回事?”我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哦,是这样的,与你们通完电话后,我便想着先赶回来与你们汇合,刚想走,就被一个人叫住了,是沈谊。当时我又惊又喜,他可一点没变呐,还是那副老样子。谁知他仅仅跟我说了句‘到此为止吧!’呵呵,好一个到此为止!我就揪着他问,既然没失踪,为何那么久不跟我们联系?他只是轻描淡写了一句‘我的事我自己会搞定,用不着你们瞎掺和’,你们听听,瞎掺和,整了这么久,到头来我们都是瞎掺和……”
马道友提出质疑:“也许,也许他有苦衷……”
“或许吧……”邱明辉叹了口气说,“假如真的像欧阳村长所说,沈谊是那个孩子的后代,那他的发病就很好解释了。他说那日晚上,是被夏露给救了,之后,他们便相爱了……夏露在那段时间悉心照料了他。哦,对了,那个神秘号码也是他。”
我问:“那他到底想干什么?夏露说村长现在好得很,村长现在在哪?”
“我追问过他,他只是笑着摇头,什么也不肯多说。不过,既然夏露这么讲,那村长应该很安全。”
马道友若有所思:“这么说来,那日把药粉给我那男的,肯定也是沈谊,怪不得身形这么熟悉。都怪我蠢,朝昔相处了四年多,竟然连他的身影都认不出来!”
施彩安慰道:“道友哥不怪你,毕竟过去两年多,而且那时情况紧急。”
马道友还是一副自责的样子:“哎……可是……”
邱明辉突然说道:“各位,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久,既然沈谊的病跟‘洛’有关,我觉得他肯定是回来找关于‘洛’的线索的,他想治好他自己的病。对!那个方子,‘百药天葵’!我想他是想找这个。”
他越发兴奋起来:“我知道了,他想找到‘洛’的入口,他想进入‘洛’遗址。村长就在他手里!”
施彩赞同道:“嗯,这么说来,确实有可能!那……沈谊现在在哪?我们这就去找他问个清楚!”
马道友提议:“会不会在他们住的地方?”
“先去看看!”我说。
随着“嘭”的关门声,马道友带着路,我们四个火急火燎地赶往沈谊的住处。
多么远的路途此刻看来也不过近在咫尺,心头的迫切已然忽略了时间的存在。胡乱地停好了车子,马道友冲至沈谊住处的门口,接着便是一通乱敲。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凌乱而无序,可得来的只是沉默的回应。
“貌似里面没人?”我说。
“不对,有问题……”马道友喊道。话未毕,他急忙跑了出去。
“去哪?”邱明辉问道。
马道友回过头,龇咧着嘴朝我们比划了一段弯弯扭扭的线条。
“什么呀?”我朝他大喊。
“曲修!他跑去曲修那里了!”施彩叫起来。
邱明辉一拍我肩膀:“走,跟去看看!”
“他不会找曲修拼命去了吧?”我急着问。
“不至于那么蠢吧?”邱明辉朝着马道友的背影瞄了一眼答道。
好不容易跟上了他,只见他跑到了一扇门前,猫着身子趴在门上,接着把耳朵贴上了门缝。
“你干啥?”我拉着他问。
“嘘!”
过了好一会,他才将耳朵移开,一脸迷茫地杵在那里。
“怎么了?道友哥?”
马道友看看施彩,再看看我们说:“曲修,他们也不在……似乎都出去了。”
“这么巧?”施彩喃喃道。
邱明辉则自顾自说:“不会的,不会这么巧,他们……村长……”突然他提高了音量:“坏了!大家跟我走!”
我还未从他的话中反应过来,已被他带至停车的地方。
“快!快上车!跟我去‘枉谷’!”他朝我们喊。
他骑着电驴,带着马道友即刻飞奔而去,我则带着施彩,急忙卷紧了电门跟上。
此处去往‘枉谷’有好一段路,渐渐的,邱明辉在前方放慢了速度,我缓缓地追上了他们。坐在他后面的马道友扯着嗓子朝我囔道:“一哥,我有一次跟踪曲修他们,发现他们去了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接着就没人影了,我猜他们就是去的‘枉谷’,那应该是条近道。”
我也提了提嗓子回答他:“那就走啊,别浪费时间,你们带路!”
邱明辉随后加快了速度,我不敢有丝毫分心,吩咐后座的施彩抓紧我后,便也将速度提到最快。
路越走越窄,两侧的杂草也渐渐多了起来,不过看路面杂乱的痕迹,却是经常有人走动的样子。看来依照马道友所说的,曲修一伙经常到这走动,进‘枉谷’的入口应该不远了。
果然,眼尖的邱明辉一眼看出了猫腻,他指着左前方一丛茂密的一人高草堆说:“你们看,那些草是不是很奇怪?像是特意被种上去的!错不了!”
他下车后,三步并作两步奔向那草堆。留下马道友在后面狂追:“你他妈等等我!一哥、彩妹,快来!”
等我和施彩赶到的时候,邱明辉已经拨开那草堆,一头钻进了幽黑的洞内。马道友急得半死:“卧槽!这家伙,跟他说了等等你们,哪里肯听我的,自己先扎进去了。”
我拍了拍马道友:“好了,快进去吧!”
洞内漆黑一片,真可谓伸手不见五指。不过这种状态没持续多久,前方就传来隐隐光亮以及邱明辉的声音:“洞不深,很快就到出口,你们慢点……”
如他所说,这是一个很浅很浅的如隧道一般的小洞,像是人工挖掘的,或许就是曲修他们的“杰作”!出了洞口,眼前便是似曾相似的一番天地。
“这里,我们来过吗?”我问他们。
“或许……‘枉谷’内的景色都大致相同吧……”邱明辉说。
“嘭”不远处传来一阵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
我们循着响声,不约而同转头望去。正望着,不知是谁拉了我一把:“走,去看看!”
回神时,其余三人已离我好几步远,我快步小跑追上他们,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随着距离的拉近,眼前的一切也已明了,不远处的几个人影不用想也知道是曲修他们几个,不过,人数好像多了些。
施彩似乎看出了什么,飞奔过去,边跑边喊:“欧阳爷爷!欧阳爷爷!”
“阿彩!危险,回来!”我朝她大喊。
可她哪里还听得进我的话,眼看已然追不上她,我便把目光投向邱明辉和马道友,向他们寻求帮助。邱明辉只是一笑:“她会没事的。”
我心中暗骂:“有事没事难道就只是你喊出来的吗?”
还好,施彩跑至离那伙人几米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并未做出什么把自己陷入危及的举动。而随着距离的缩短,我也看清了那几个人,除了曲修一伙,还有夏露、欧阳村长、石良吉,还有……沈谊!
沈谊呐!你究竟瞒了我们多少事?我心中愤愤然。
施彩盯着曲修,恨得咬牙切齿。
欧阳村长看起来似乎气色不差,想必那伙人没对他怎么样。石良吉在他旁边守着,焦急地看向我们,像是有很多话要说。邱明辉走至施彩身旁,向欧阳明和石良吉问道:“欧阳村长,良吉兄,你们还好吧?”
石良吉摆摆手:“明辉兄,我们没事,你放心。”
接着邱明辉转而望向沈谊,沈谊确实如两年前一样,变化不大,只是多了顶鸭舌帽,看起来似乎沉稳了少。
“沈谊……你们在这做什么?”他问。
沈谊并未直接回答他,而是注视着我和马道友,继而微微一笑:“道友,杨一,你们可还好?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我一时竟无语凝噎。
“沈谊!沈谊你……你果然还活着!你或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害我们苦苦寻找,如此备受煎熬!”马道友苦笑道。
沈谊将目光移开,望向远方的天边:“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只是……哎……不说也罢!假如你们还当我是兄弟,就到此为止吧!不要阻挠我们,也算是兄弟我对你们最后的请求了……”
“可是……可是话总得要说清楚啊……”马道友继续说。
“两年前,我就应该离你们而去,如今依旧苟活于世,算是上天对我的施舍呢,还是惩罚?不,我想改变,我要得到本应属于我的一切!曲修,你还等什么?两年了,我们不就是等今天?”
曲修朝沈谊一点头,接着朝几名下属扬了扬手。其余几个同伙拿着手中的物体跳上一块大岩石,沿着岩石往深处走去。那物体用黑布包着,看不出是什么物件。过了片刻,只听又是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看样子,那黑色物体是类似于炸药的东西,他们想要炸什么?
正欲开口质问,只觉脚下一阵晃动,我一时没站稳,差点摔了一个踉跄。
“哈哈哈……成功了!成功了!沈谊,两年了,我的理想就要实现了!”曲修说道。
“曲修,你谋害我的父亲。你……”施彩大声责问。
“彩儿,我……我并未谋害你父亲……”
施彩取出那把锈迹斑驳的匕首:“这个,你怎么解释?”
“我……说到底,你总归是不会相信我,这把匕首,是我送给你父亲防身用的,那****与你父亲同在这‘枉谷’之中,我便将其赠与你父亲,以答谢他愿意陪我一起搞这考古项目,一起进这‘枉谷’。谁知,我与他走散,之后竟寻遍也不见你父亲的下落……我这才……怎么,你找到你父亲了?他……”
“撒谎!你撒谎!我不信!不信……”施彩大哭起来。
脚底的晃动越来越厉害,似乎整座山头都要崩塌开来。我扶住蹲在地上痛哭的施彩,朝马道友和邱明辉喊道:“你们保护石良吉和欧阳村长!”
“好嘞!哎哟……”马道友也是一个踉跄,“这他妈是地震了?”
“拉着我!”邱明辉扶稳了他。
“道友,明辉,杨一,你们保重!”一片混乱之中,我只见沈谊朝我们挥了挥手,便与曲修一伙一齐隐没于卵石中了。
约十分钟后,晃动渐渐减小,直至彻底停止。四周安静了下来,我抬头找寻着其他几个人,石良吉扶着欧阳明缓缓向我们走来,邱明辉与马道友也一道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我将施彩安顿好,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欧阳爷爷,刚才究竟怎么一回事?”我问。
“他们……他们开启了‘洛’的大门!而这大门开启后一旦关上,便再也无法打开了……咳咳……”欧阳明叹了口气说。
“那他们进去了……”我自言自语道。
“进去后,出不来了……出不来了……”
“怎么会?一定有办法的……”我转身跑向沈谊消失的地方,可是四周空无一人。
茫茫大地,此刻竟是如此幽深孤寂……
欧阳明接着说:“他们……他们寻找那个失落的世界去了……”
失落的世界……或许,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本以为重逢之后便是团聚,可等来的却是另一场离散……聚散离合……人世间要是只留“聚”“合”该多好……
我扶起施彩:“阿彩,咱们走吧……”
施彩抬起通红的泪眼,看看上方的天空,看看我,看看其他人,看看周围的一切,竟有一丝希望滑过她清澈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