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三日之期已到。
天上乌云黑压压的,很厚,空气闷得人喘不过气来,看样子是要下大雨了。我驾着马车出了西门,沿着直向西的官道向**岭的方向去。
经过红枫林十字路口的时候,突然从南面过来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婆子。由于树木挡了视线,我来不及勒住马。喊了几声让她让开,她也好像是没有听见的样子。想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
幸好,拉车的马并没有撞到她,擦过她身边停住了。老婆子受了惊吓,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嘴里嚷嚷着,“撞人了,撞死人了!”
她这一吆喝,就聚了不少人过来。有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箭一样的冲过来,抢了我手里的缰绳,就要把我拉下马车,“下来!你撞着人了,难道还想跑吗?”
再看老婆子那边,有个妇人已经跑到她的身边,语带关切的叫道,“娘,你怎么样?摔着没有?哪里疼吗?”
“唉吆!我这把老骨头啊!全摔碎了。”老婆子呲牙咧嘴的一副痛苦神情。
这不是碰瓷的吧?
我心头一紧,从马车上下来,去问那老婆子,“婆婆,你虽然摔着了,却不是我撞的,怎么能乱吆喝说我撞人了呢?”
老婆子拍着大腿,诬赖我说,“怎么不是你撞的?就是你撞的。你不撞我,那我是怎么倒在地上的?你是看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好欺负是吗?”
夫人在一旁添油加醋说,“撞了人还想抵赖,你还有没有点人性啊?我娘年纪这么大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可得负责。”
围了一圈的人群就开始议论纷纷,有摇头叹息,替老婆子感到腚疼;有指责我驾车太快的;还有人煽动人群让我负责的。
这下子我算看明白了,敢情这是个有组织有预谋的碰瓷团伙啊!
“负什么责啊?拜托你们有点常识好不好啊?要真是被飞奔的马撞上了,就算是个正常人也要非死即残的。以她这么大的年纪,早就该没命了,怎么还能坐在这里说话?”我冷眼看着这些人,打心底感到可笑。
舆论马上就开始分化了,有觉得我说得有道理的,也有继续可怜老婆子的。
“你们这些有钱人,就爱欺负穷人。明明就是你撞的,你怎么能昧着良心说瞎话呢!我老婆子今年七十三了,正活在坎上,看来是到了大限了。我老婆子死了不要紧,家里还留下孤儿寡母的可怎么办啊?”那老婆子不依不饶的,拍着大腿哭得声泪俱,演技绝对一流。
“娘,媳妇还为奉养您到长命百岁,你可不要这样吓唬媳妇啊!”,接着,妇人抹着眼泪跪向众人,“这厮明明就是想要抵赖,还请各位乡亲给小妇人和家母做主。小妇人给乡亲们磕头了!磕头了!”
这一个个头磕的可真是够分量,沾着地上的沙土,额头上通红的一片。这一会儿,我再细打量这位妇人。她穿着身白衣裙,头发简单的挽了个髻,插了根桃木的簪子,穿的用的都不好,眉眼间却有股风情,让人无法忽视
“这位娘子,快起来!快起来!”苦肉计就是有效果,心软的大婶们擦干眼泪,就将那妇人搀了起来。
见不了美人受委屈的大叔们,就冲我叫嚷说,“你这小子休想抵赖,人是你撞的你要负责。“
我对众人笑了笑说,“负责!我当然要负责。我马上就带她去孟州城最好的医馆看伤各位可满意啊?”
当然是没有反对的,然后我走到老婆子身边,蹲下来伸手去扶她,“婆婆,我现在马上就把你拉到孟州城最好的医馆给你看伤。”
“不去,我不去!“老婆子跟妇人的脸色都变得紧张起来。
“不去?为什么不去?”众人都很是费解。
别人不明白,我是明白的,她根本就没伤,去了医馆不就败露了吗。
有人直接问道,“大娘,她要给你看伤,这是好事啊!你为什么不去呢?”
那妇人抢着回道,“娘是怕被算计了。咱乡下人老实,没有城里人那么多的心计。万一到了城里,他耍个心眼把我们抛下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老婆子就嚷嚷着,“我不去医馆,不去医馆。你赶快赔钱!赔钱!我自己看去。”
演了这半天戏,这才说到正点上。
我盯着老婆子冷笑了下说,“你这伤伤到什么程度,我又不知道,所以赔得多少也拿捏不准。赔多了吧!我不想给,赔少了吧!你们肯定又不愿意,我看还是去医馆比较稳妥。
若是小伤,治好了你便走,我还赔给你些安家的银子。若是大伤,残了瘸了,我便养着你到终老。若是没治了,非要一死,我给你披麻戴孝,养着你的媳妇,孙子。可若你根本没伤,我可要送你到官府,告你个欺诈之罪。
你们要是觉得我不可靠,可以找几个热心的乡亲们陪着一起去。如果这样你们还是不敢去,可就证明心里有鬼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我本以为老婆子会惊慌失措,露了马脚。没想到她阴森的笑了,“去,看伤是一定要去的,可不是去你说的地方。月老庙的住持方丈医术就很高明,而且又离得近,就去他那里吧!”
“对啊!方丈时常给附近百姓治病,人品跟医品都是出名的好,找他最合适不过了。”从众人的反应来看,这位方丈的确是深得人心。
若是平时,我一定会陪这帮人玩儿到底,可我还要赶去**岭,根本没时间在这里跟他们耗下去。考虑过之后,我还是决定破财消灾,从钱袋里掏出来二十两银子对那老婆子说,“婆婆你看,我还有急事要忙,给你些银两,你拿着自己去看看伤吧!”
老婆子将我的手挡了回来,白了我一眼说,“刚才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孟州医馆看伤呢?怎么?这会儿又忙起来,连这么近的月老庙都去不了了?”
“我…”刚才那样说,纯粹是要吓唬她,让她知难而退的,现在倒成了被她奚落的把柄了。
“我就这么多钱了,你要就要,不要我们就去月老庙吧!”无非就是嫌钱少,我把钱袋硬塞到她的手里。
老婆子板着脸打开钱袋一看,两眼放光。我扭头要走,又被她叫住了,“你!等等!”
我硬生生扯出一个假笑,问她,“您老人家还有什么要赐教的吗?”
那老婆子抬起右臂,半抬着眼皮斜眼看着我,“嗯!”了一声。
这是个什么意思?我一时没明白过来。她见我不动,便开口说道,“过来,把我扶起来!”
我回了个是,就上去搀她。本来是搀着胳膊就行的,她却非要抓着我的手。我的手被她那枯树皮似的老手抓住的一刹那,就感到自己的手心里多了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