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丁得了冬凌的银子,立马在临安最好的酒楼办下一桌酒席请来金顺,又找了些往日的同乡作陪。金顺本就自恃在众兄弟当中混得最好,巴不得寻个机会炫耀一番。阿丁请吃酒,他自然是欣然接受。酒桌上阿丁和其他兄弟的一再吹捧,金顺几杯酒下肚,很快转了向。阿丁见状冲桌上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一帮兄弟按照事先说好的,登时围上来纷纷与金顺推杯换盏。不到五、六盏茶的功夫,金顺便一头醉倒在酒桌上。见金顺倒下,阿丁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几吊钱分给众人。众人酒酣饭足,各自领了钱便散去了。
阿丁从怀中掏出冬凌事先写好的纸笺,推醒金顺道:“顺子哥,顺子哥,快醒醒。兄弟这有个字条,让你帮忙写一写。”
金顺从酒桌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口中还不清不楚的嘟囔着:“什么事儿?你放心,但凡有你顺子哥在,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阿丁唤店家拿来纸笔,硬塞到金顺手中道:“顺子哥,帮兄弟把字条写了。就按照这纸笺上写的一模一样就行。”又将纸笺放在金顺鼻子前让他看。
几缸子黄水下肚,金顺早已醉得失去判断力,纸笺上写的是什么哪里还能认得?金顺不肯写,阿丁便一直推他,不让他睡觉。酒劲发作,金顺头痛难忍,只得照着纸笺上字的笔画,照猫画虎的乱画了一通。画完便丢下纸笔,伏在桌上继续呼呼大睡起来。阿丁拾起金顺写的纸笺一看,虽然潦草但基本上与冬凌纸笺上写得别无二致。便提了金顺的手在纸笺上签字画押,又叫店家结了账。自己揣上纸笺回将军府去了。扔下金顺一人不提。
阿丁回将军府已是下午。他偷偷摸摸的顺着角门溜进甘棠堂直奔西院交差。冬凌此时刚午憩起身,听见喜儿通报阿丁在门外候着,心中估摸着该是交给他的事情办妥了,道了一声“请!”。便见屏风后喜儿引着阿丁带着一身的酒气走了进来。见了冬凌,阿丁喜滋滋的从怀中掏出金顺签字画押的欠条呈上。冬凌从喜儿手中接了过来,看了一眼,满意的笑着说:“阿丁,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阿丁道:“奴才不认字,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认得上面的一万两个字。”
冬凌便说:“你倒精明。不错!这是一万两银子的借据。我答应过你,若是你将这事情办成了,必有厚赏。”
阿丁这才明白冬凌这是给金顺下套子。他倒吸着冷气道:“主子让奴才办事情是应该的。奴才怎么赶跟主子讨赏。”
冬凌笑道:“你不在乎赏赐,我却要言而有信。”说着又让喜儿将欠条还给阿丁道:“这一万两银子便是给你的赏赐。不过能拿多少,还得看你的本事。你拿着欠条去找金顺讨债,要他必须在三日之内还钱。讨回来的钱都是给你的赏赐。讨来的多,你得的便多。讨来的少,你得的便少。若是讨不来,别说你自己一个铜板得不到,坏了我的好事,我还要反过来罚你。”
阿丁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刚才的惧怕烟消云散。他两眼放光,将欠条仔仔细细的收入怀中道:“主子放心,奴才一定把主子的事情办好。三天之内将一万两银子一分不少的收回来。若是收不回来甘愿领罚。”
冬凌又嘱咐阿丁道:“很好,此事不能让旁人知道。”
阿丁在屏风后点头如捣蒜,乐颠颠的应承着下去了。
冬凌立即又吩咐喜儿道:“你上账房找一下潘柱子。让他来我这里一下。”
一顿饭的功夫,喜儿叫来了潘柱子。隔着屏风冬凌问潘柱子道:“我这里有一件事,须得你帮我,不知你可否愿意。”
潘柱子一家皆受冬凌恩惠,上次吃酒打架的事情还是冬凌让他免受牢狱之灾。一听冬凌如此问话,潘柱子立马回答道:“姨娘有恩于潘家全家,若不是姨娘恩典,我们早在这府中混不下去了。不管什么事情,但凭姨娘吩咐。”
冬凌点头笑着道:“很好!我问你,鸳鸯姨娘的哥哥金顺可有在账房赊账?大夫人可知道这事儿?”
潘柱子不知冬凌本意,心中犯难。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如实回答,道:“金顺以前经常在账房赊账。钱不算太多,所以大夫人之前几次查账也没有查出来。再往后,他的债越滚越多,我们也不敢再借。幸而金顺后来得了府里管草木的差事,赊的账渐渐都作平了,这事也就瞒过去了。”
潘柱子说的情况和阿丁说的完全一致,冬凌很是满意,继续道:“如若金顺这几天上账房赊账,还请务必借给他。”
潘柱子立马道:“回主子,此事小的万万不敢。现在换成大少夫人查账。大少夫人看得很是严厉。按照金顺那性子,赊账不是去吃花酒就是去赌钱。一时半会儿肯定还不上。我们再敢赊给他,若是被大少夫人查出来,还不得掉一层皮?”
冬凌笑道:“让他以鸳鸯姨娘的名义写下借据。以他自己的名义借,自然是不能赊给他的。到时候大少夫人查出来只说是鸳鸯姨娘让给的。鸳鸯姨娘怎么说也是半个主子,出了问题也不干你的事情。”
潘柱子思忖片刻心中明白了八九分,口中道:“小的明白了,定当按照姨娘吩咐。”
第二日,阿丁便带了七八个泼皮无赖,拎着几大桶泔水往金顺家去了。到了门口,阿丁拿出欠条,直嚷嚷着要金顺还账。当日,家里只得金顺和媳妇还有一个老娘在家。金顺本不记得跟阿丁赊过账,看了欠条自然不肯认帐。一群无赖泼皮便在金顺家门口敲锣打鼓,骂骂咧咧的摆起阵势来,引得街坊四邻全都来看热闹。金顺媳妇从屋里出来与阿丁对骂,被阿丁一桶泔水从头泼到脚,惹了个臭气熏天。金顺媳妇关了门不敢再出去,泼皮们便在外面将门砸的“咣咣”作响。又听得有泼泔水、砸门窗的声音,一家三口在屋里吓得不敢出来。
金顺老娘痛骂他道:“你个作死的赌鬼,整日在外面吃喝嫖赌。往日没有惹出事情来,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赊下这么多钱,叫人家讨债上门了。你拿什么去还?还不起,你倒学乌龟躲在家里面不出声,让你媳妇和老娘出去顶着。我看等会人家打进来,我便抱着你媳妇一起死了干净,我看你到时候还能在这屋里面缩一辈子?”
金顺被老娘骂得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出去与阿丁周旋交涉。一出院子,只见院子门口被泼得到处都是泔水,臭不可闻。金顺踩了一脚泔水,涎着脸央求道:“阿丁兄弟,这借据确实不是我写的。我何曾借过这么多钱?”
阿丁带着的一个泼皮冲上来照着金顺甩了两个耳刮子道:“你睁开狗眼看看是不是你签字画押?若说不是你写的,那我们现在便去县衙,让县太爷给断断。”金顺被打得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眼冒金星,泼皮又扯着他要往县衙走。
金顺吓得只好道:“大爷,你放过我。到了县衙别的不说,就是那杀威棒我也吃不起。我认账便是,认账便是。不过,我现在手头也没有这许多钱,各位也得宽容几天才能筹钱还了。”
阿丁笑道:“谁不知道金顺哥哥是将军府鸳鸯姨娘的哥哥,这两个钱还用得着筹措?分明是想赖账。”
金顺道:“兄弟,你我都是在将军府当差的。就算鸳鸯有心把将军府全搬到金家,将军和夫人也不答应啊。一万两银子,这一时半会哪里筹得出来。我现在全部家当只有一千两,各位先拿着。等过两天我凑齐了剩下的,亲自登门送给阿丁兄弟可好?”
阿丁冷笑一声说:“想拿一千两打发了我们,没门儿!你吃酒赌输了一万两就是一万两,愿赌服输。现在想当缩头乌龟赖账,不是拿兄弟们寻开心么?我看这宅子前前后后打点下来都不止一万两,守着个金山跟兄弟们哭穷。”说着伸手一招呼,泼皮们就要冲进去砸东西。
金顺吓得只好掏出家里所有银子,连老娘棺材本和媳妇的体己银子都摸出来给了阿丁。阿丁和一群泼皮一数还差五千多两,仍旧不依不饶领着一群泼皮要进去砸房子。金顺只好跪下求阿丁再宽宥两天,等自己上账房借些凑上。
阿丁听了恶狠狠的说:“那便等你两日,若是你跑了或者不还钱。我便拿着借据上将军府找鸳鸯姨娘还钱。”怕他跑了,阿丁特意留下两个泼皮在金顺家门口日夜看守,自己回去了。有泼皮在门外转悠,金顺家里的老娘和媳妇吓得抱成一团,晚上也不敢合眼睡觉,生怕门外的两个泼皮什么时候冲了进来。
金顺第二天便慌忙不迭的上账房找潘柱子赊账。潘柱子心中早已有数,只肯以鸳鸯的名义赊账。金顺哪顾得了这么多?一门心思想着打发了阿丁和泼皮。只得按照潘柱子说的法子,拿了银子赶紧找阿丁讨回了借据,送走了一众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