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长辈请完安回了甘棠堂,冬凌只觉得头上发昏,身上发懒,腿上无力。若兰和青玉铺了床、立了靠枕,让她倚在大炕上。左英握着她的手,寸步不肯离的陪她一同倚在大炕上。甘棠堂的下人们见两人这般恩爱模样都自觉的退了出去。
左英伏在冬凌耳畔细语:“凌儿,你感觉可好了些?”
迎着他关切的眸子,冬凌勉强支撑身体笑道:“没有那么矜贵,你这般担心下人们看了还以为我真是瓷做的。出去请了趟安回来就要碎了。”
将冬凌的手握紧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左英看向她,一字一句的说:“凌儿,你在我眼里就是瓷做的。我怕你受伤,怕你受累,怕你受苦。你若是受伤受累,我的心便要碎了。”
这一番话倒是很让人受用。冲他嫣然一笑,冬凌道:“你疼惜我,我心里怎会不知?只是在下人和旁人面前还须收敛些才好。”
一枚温暖的亲吻落在冬凌的额头上,左英柔声道:“我听你的便是。”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青玉在门外通报:“少爷、夫人,费府费古扬少爷来了。”
左英道:“让他在正厅等我,我这就出去。”
话音未落,费古扬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怎么,章左英?佳人在怀,老朋友都见不上一面了?”竟是自己闯了进来。
左英哭笑不得。他深知费古扬因与自己从小相熟,在甘棠堂内来去如在费府一般无所避忌。如今他娶了亲费古扬还是这般随意。从炕上起身,章左英柔声对冬凌道:“我出去看看费古扬,你在这里歇着。”
费古扬来了,冬凌也很想见见他,无奈左英似乎并没有让她出去见客的意思,自己身上又不爽利,只好乖乖倚在炕上。
走到门口,左英又转身道:“对了,我让潘妈妈点了两个听话的婢女跟着伺候你。你这里人太少了,只青玉和若兰两个人不够。”
仆人在忠心不在数量多。冬凌其实并不喜欢屋里下人太多,若是忠心的一个、两个也是够的了;若是不忠心的,多了反而添乱。当年在城北小宅,她可是吃够了下人吃里扒外的亏。想着便道:“我这里平日也没有什么事情,用不着那么多人,白白的让旁人捡了口舌。”
左英笑了,眼中闪过狡黠。他怎会不明白冬凌的心思?表面上答非所问的道:“没关系,就是两个小丫头,让她们在外面伺候,若兰和青玉在里面伺候就行。”
再次被看穿心思,冬凌红着脸点了点头。左英便转身出去了。
青玉为章左英打起帘子。左英刚探出头去,就看见费古扬穿着一身月白色洒金的水貂袄子已经站在院子里,笑嘻嘻的直望着章左英。老友相见少不得一番寒暄。章左英笑着拉起费古扬的手腕道:“走,我们到前面说话去。”
费古扬不肯走,故意歪头斜眼看着章左英打趣:“哎?怎么我都到这里了,连弟妹都不让我看一眼,便急急的轰我出去?章左英,你这可是娶了媳妇忘了兄弟啊。”
左英手上拽着费古扬,脸上现出抱歉的神色,解释说:“冬凌今早去各房请了安。累着了,身上不舒服,刚刚躺下了。等过几天她身上好些了,我带她去你府上向费少爷见礼赔罪如何?”
费古扬知左英一半真话一半推辞,也不强求,跟着左英往甘棠堂前面去了。一边走一边戏虐的问:“怎么?刚刚入府就被将军和夫人刁难了?”
章左英摇头苦笑:“别提了。”遂将早上的事情与费古扬说了。
费古扬抚掌大笑:“你们这可真是苦命鸳鸯。五年相思不相见,一朝相见难相携。还不如当初让冬凌跟了我,我费府可断断没有这么多折磨人的门道。”
虽然是玩笑话,左英听了还是恼了,正色道:“你可别打冬凌的主意了。只要她在甘棠堂,我舍命也会护她周全。”
费古扬嘘道:“你这人,怎地这样小气?一句玩笑话还要拼命了。我看你上战场都没眼红到这般地步。跟兄弟赌气,有没有意思?”
章左英一听不好再认真恼他,跟着也笑了。
费古扬停住脚步冲章左英一揖道:“对了,我今日来是专登给你送贺礼的。恭贺新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礼单递过去。
章左英收了礼单也做戏冲他拱手一揖道:“有劳有劳,费心费心。”
费古扬道:“那是,你的事情兄弟事事上心。哪里像老弟你,人都娶进门了,做哥哥的连张喜帖也没得着。”
左英压低声音解释道:“不瞒你说,冬凌是以侍妾身份入府的。实在有些不便。”
费古扬错愕:“侍妾?这也太委屈冬凌了吧?这样无名分她也同意?”
左英一扯他衣袖道:“你小点声。我知道凌儿自然是委屈的,但也没说什么。”
费古扬指着左英鼻子叹道:“章左英啊章左英。什么好事都给你捡去了,旁的人都跟着你受委屈。算了,我今日来也不是打这个抱不平的。”说完又伸手往怀里讨。片刻讨出张大红的喜帖递给左英,笑着说:“哥哥我可是要娶亲了,这喜帖特意上门送来,老弟收好。”
左英展贴一看果真如此。费古扬娶的是将军张桂之女张佩儿。就是当年秋猎之时和雅丽话不投机的那位张佩儿。合上喜帖,左英大喜拱手道:“恭喜恭喜,我一定备下厚礼前往拜贺。”
费古扬摆摆手道:“厚礼我倒不放在心上,只是记得带上冬凌。”
左英口中喏喏应着,二人往径直前院去了。
午后,潘嬷嬷领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往甘棠堂西苑给冬凌请安,道:“这是喜儿和纤儿,指给夫人屋里的。”
冬凌道:“还劳烦潘嬷嬷特意来一趟。”说着让若兰送潘嬷嬷出去。走时若兰从袖口掏出十两银子塞到潘嬷嬷手中。潘嬷嬷不声张不推辞,拿了银子喜笑颜开的向冬凌和若兰作着揖走了。
再看地上跪着的两人。叫喜儿的丫头容长脸,身材高挑纤细,神态间沉稳老成,一看又是个若兰。叫纤儿的身材略矮胖,圆脸细眼柳叶眉,见之可喜。二女上前向冬凌叩了头,恭敬道:“夫人。”
见若兰、青玉都在,冬凌道:“你们二人从今往后就跟我在这西苑了。我屋里平日事情不多。有什么事情只管听青玉和若兰的。将军府内人多眼杂,万事不要强出头,我素不喜欢心眼小或是耍滑传话的下人。”
喜儿听了当下明白冬凌的意思,向她叩头道:“奴婢明白,当忠心对待主子。”
纤儿听喜儿这样说也跟着叩头学了一遍。二女心机当下立断。
冬凌点点头让二人起来,又让青玉拿了银子一人赏了一两。青玉道:“你们只管好好服侍主子,将来自然还有更多的好处。”
喜儿和纤儿刚谢恩下去,青玉一撩开门帘,章左英又从外面回来了。左英一进屋,就直奔到冬凌身边关切询问道:“你可好些了?我让下厨给你加的燕窝可有送来喝了?”
见他满脸焦急神情,一双剑眉紧缩,冬凌就笑着说:“我又不是病人,只是身体稍微有些不爽利。躺了躺现下已经好多了。燕窝羹下厨送来了,我也喝下了。左英,以后不要这般大张旗鼓,这般破费了罢。”
左英摇头安慰道:“我已经吩咐下厨以后每日送燕窝来。这东西在外面是矜贵玩意,在将军府里却是平常。各房哪个不常用?我甘棠堂别的东西不一定有,但这东西你一日吃上二钱,保管够。凌儿,你不要太多心,安心养好身体才是。”
见冬凌释怀的笑了,左英才道:“对了,刚才费古扬过来送喜帖来了。他与张桂将军的女儿张佩儿就要成亲了。”
“张佩儿?”那张神情倨傲肤色黝黑的脸浮现在心头,冬凌片刻愕然之后,忍不住“噗嗤”的笑出了声。
左英不明白其中缘故,问她:“你笑什么?”
冬凌便将当年秋猎张佩儿和雅丽二人斗嘴打赌的缘故一一向左英讲了。
左英听完也跟着笑了出来:“那次秋猎我就打了几只大雁,还是为了跟你显摆箭术射下来的。难怪后来雅丽一直怪我没有拔得头筹,不给她长脸撑腰,原来是受了张佩儿的挤兑。”
是啊,还记得通武二十六年那次秋猎左扬拔得头筹,英姿勃发。如今却已是身体残破,意志消沉。而左英,虽然在秋猎上一无所获,今日却春风得意。冬凌学着雅丽的口气道:“雅丽曾说“拔得头筹是没什么了不起,开场不见踪影更没什么了不起。我二哥哥现下虽然打胜了秋猎第一仗,但说不定,我三哥哥却是今年秋猎的第一名。”想必她也没有料到今天。”
左英听罢想到自己和左扬的命运,心中也是感慨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