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丽在环碧山房住了月余,六月才终于得了许可搬回暖玉阁。而玉屏则被大夫人留在了换碧山房听用。其实府里的人们心里清楚,这是将军看上玉屏,想要纳她为侍妾,不好意思明提。大夫人会了将军的意思,干脆留玉屏在自己屋里。一方面将来玉屏被收房算是自己的人,拉拢她一同对付二夫人。另一方面也表现自己大度,容得下人。
这日清早,雅丽带着冬凌往环碧山房给大夫人请安。刚到环碧山房门口便看见大夫人的婢女翠儿端着洗漱的铜盆往外走。见到雅丽,翠儿屈膝一礼:“小姐,大夫人已经在里面等您了。你快进去吧。”
雅丽带着冬凌快步进了环碧山房。见房间里的碧纱橱被打开,夏天清晨的微风将满园子的花草香吹入屋子里,好不惬意。大夫人穿着秋葵色金锦镶边的褙子,头上梳着圆髻,戴着镶碧玉冠带,坐在厅里喝茶。大夫人的贴身丫头玉芝和香兰在一旁服侍。不见玉屏。
雅丽带着冬凌上前恭敬的给母亲请了安。大夫人看见雅丽心中便喜欢得紧,笑道:“我儿,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我这儿了?”
雅丽笑嘻嘻的坐在母亲身旁,冬凌也按照规矩站在雅丽身侧服侍。雅丽道:“没什么事情,就是来看看娘。听说娘这几天身子不太爽快。可是着了凉?”
大夫人一扶额上镶着硕大碧绿玉石的冠带,道:“多亏我儿还惦记着。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偏头疼。”
玉芝插嘴向雅丽道:“小姐不知道,我们主子这几日头疼得利害,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呿!”大夫人皱眉以眼神制止翠儿,翠儿忙低了头。
雅丽忙关心道:“娘怎地不告诉孩儿,要不要请大夫来府上看看?”
大夫人拿起茶盅道:“不妨事,老毛病了。前几日大夫也来过,开了几副药。”
冬凌看了看大夫人的茶盅,清汤碧绿,是龙井。冬凌怯生生的道:“大夫人若是头痛,最好少喝绿茶为宜。若是真是要喝,可以配些洋甘菊、桂花配成的花茶,安神定心。我去年给小姐做了一些还有剩,大夫人若是不嫌弃,奴婢可以拿点来。”
大夫人一听,果然放下了茶盅,抬眼打量着冬凌向雅丽问:“这是谁?你房里有这等伶俐的丫头,我怎么没见过?”
雅丽笑着回答:“这是我房里的冬凌。娘亲,你不记得了?当年我跟你从安嬷嬷那里要下来的。”
大夫人扶着太阳穴想了想,恍然大悟:“哦!去年冬天时候的事情罢?当时我看她还小,又怯生生的。没想到如今出落得这么水灵。真是不错。”
雅丽扶住大夫人的手,道:“娘亲,冬凌配的那个花茶我喝着确实不错。等会我让房里的送点过来,您试试。”
“亏得还是你有孝心。”大夫人拍拍雅丽的手背赞许道。
“对了,娘。有个事儿,我得跟您提一下。”雅丽身体凑近大夫人,做撒娇状。
大夫人见状,收回手,微笑的睃了雅丽一眼:“我就知道你这么大早的来我这献殷勤定是有什么事儿。说罢。”
雅丽被猜中心思的无辜甜笑:“娘亲,我房里的两个丫头。一个被您留在了环碧山房,一个…我现在房里没有人使了。”
“怎么?”大夫人倚着圈椅,一挑眉毛,道:“今儿是冲我要人来了?”
“也不是!”雅丽腼腆一笑:“就是吧,我想将房里原来几个二、三等丫头升个份位,贴身伺候我。”
“哦?”大夫人一听心下已然明了,笑着故意道:“你房里的事情,你自己做主便是。”
“娘…”雅丽扯住大夫人的衣袖不依不饶的撒娇:“您就别故意装糊涂了。我升了丫头的份位,不得涨月钱吗!您不开口跟账房说,难道我得从我自己的月钱里面套出来给丫头们吗?您这不是故意吗?”
大夫人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旁的玉芝和香兰也捂嘴笑了起来。
大夫人温柔甩开雅丽的手,一指她:“这么大的闺女,怎么没个正形,猴儿样的。果然在这等着我呢。好,涨月钱,你说一个月拢共要给暖玉阁涨多少月钱。”
“秋岚和玉屏走了,空出两个大丫头的位置。我准备将鸳鸯和莲芝从二等升成一等丫头,填上秋岚和玉屏的位置。把冬凌和几个三等丫头升成二等,让冬凌在书房伺候我读书。这加加减减就得涨十两。下厨的小菊,前些日子因为秋岚的事情受了惊吓,女儿想着也给她涨些贴补一下。”
大夫人点点头,雅丽这个要求倒不算过分,再加上自己要去了玉屏心中对女儿颇多愧疚,便答应下来:“我看冬凌也是个伶俐聪明的丫头,出落得也漂亮。放在书房里可以。涨得月钱吗,倒是不多。回头我让玉芝和账房说一声,给你涨了便是。不过小菊你就不必操心了。她娘前些日子上府里来求了我,说已经给小菊说下了一门亲事,想秋天把女儿接出府去。我想着遇上秋岚这事情,小菊在府里带着也是晦气,早点送出去也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今儿你提起来,刚好一并办了。”
雅丽表情略微有些愕然,随即缓和过来,道:“既然小菊有心出去,母亲又允下了,那就按照母亲说的办。”
母女二人正一处说着话,忽然门外一阵尖利的哭声传来。翠儿从外面急匆匆快步进来。冬凌见她脸上并没有泪痕,心下正诧异。大夫人正色问:“翠儿,怎么回事?外面是谁在哭闹?”
翠儿道:“大夫人是大少夫人,一边哭着一边往环碧山房这边来了。奴婢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只见章左褚夫人费氏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手帕捂着脸哭着冲进了环碧山房。她一头扑倒在大夫人脚下哭道:“娘为孩儿做主。”手帕从脸上拿开,满脸的妆容花成黑黑绿绿的一团,眼线也如黑眼圈一样糊了满脸。
大夫人、雅丽和一众下人一看,惊了一跳。再看看费氏滑稽的妆容又不敢笑出来。
大夫人和颜悦色的问:“你快起来,一大清早当着这么些个下人,哭成这么个样子,成何体统。传出去岂不丢了我们将军府的颜面?”
翠儿和莲香上前搀扶起费氏在旁边落座。费氏道:“大夫人,大少爷他打我,还说要打死我。”
“左褚?为什么?”大夫人关切的问。
“还不是为了那个叫秋岚的。大少爷说是我撺掇大夫人害死了她,要我给她偿命!”费氏边说边哭边擦眼泪,脸上的妆被擦得越来越花。
雅丽一听哥哥嫂嫂为了秋岚的事情闹成这样,心中大不自在,身子不自觉的在椅子上扭了一扭。
大夫人闭上双目扶着额头道:“哎!我这偏头疼,没有一刻让我省心。”站在大夫人身侧的玉芝连忙凑上去为大夫人揉太阳穴。
大夫人虽然护子,但费氏是封疆大吏两湖总督费玉昂的女儿。当初这门亲事也是为了拉拢费玉昂。大夫人心里清楚今天这事不论如何,表面上得一碗水端平了,便向翠儿道:“把大少爷给我叫来!他要是果真为了一个奴婢打自己的媳妇,那我定不饶他。真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翠儿按照吩咐出去找大少爷章左褚。
大夫人又愁眉对站在费氏身边的莲香道:“快给大少夫人收拾收拾。这么个样子给人看见多不好。”又对费氏道:“你屋里的下人呢?荷香呢?怎么没跟着?主子这样了这些歌做下人的也不拦着点?”
费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嘤嘤抽泣,莲香赶紧端来了脸盆、手帕为费氏重新梳洗。
不一会,章左褚和荷香在翠儿的引路下到了环碧山庄。章左褚见状,知道闯了大祸,连忙跪下,道:“娘亲,孩儿给娘亲请安。”
“胡闹!你怎么能出手打你的媳妇?”大夫人瞪着跪在地上的章左褚,不怒自威,决口不再提小两口争执的原因——秋岚。
“孩儿,孩儿错了。”冬凌看着章左褚脸上神色坦然,心想他倒是个识时务的,认错态度良好,认错速度很快。就是看样子没什么悔意。
大夫人又转向章左褚身后跟着的荷香,不留情面的呵斥道:“你们主子都成这样了,你怎么也不拦着?现在才跟着大少爷过来。不中用的小蹄子。留你何用?扣了三个月的月钱!下次再这样,就赶出府去。”冬凌一听,大夫人竟是将所有火气都发在了荷香身上。
荷香一听吓得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颤抖,道:“奴婢错了。”
大夫人转向章左褚道:“你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过去给你媳妇认个错、道个歉。保证以后不再这样了。”大夫人的语气立马缓和了下来。
章左褚跪在地上无奈又厌烦的撇了撇嘴角,微微摇了摇头。
大夫人催促:“快去啊,还等什么?”
章左褚这才双膝跪地,蹭到费氏面前,一扯费氏的衣角:“娘子,我给你赔礼了。是我不好,动手打了你。以后再也不敢了。”
费氏白他一眼,一扭身子,别过脸去。看样子是大不乐意。
雅丽插嘴:“嫂嫂,你就原谅大哥吧。不然我这心里都过不去了。”
费氏刚刚只顾着哭闹,怪罪暖玉阁的秋岚。现在才意识到暖玉阁的主子雅丽也在旁边,忽然脸上发烧,心中怕是不经意得罪了雅丽。她咬着嘴唇。章左褚又拉了拉她的衣角。
大夫人也道:“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大仇恨,左褚也给你认错了。你就别恼他了。小两口拉拉手,好好回去过日子吧。”
费氏一听,心知不好再闹,连忙顺着大夫人给的台阶下来。她明眸一扫章左褚,依大夫人所说,伸手拉了章左褚的手。
荷香擦了眼泪,从旁将大少爷扶了起来,夫妻二人忍不住对视一笑。一屋子的人全都跟着笑了起来。
大夫人也笑道:“这就好,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