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英向冬凌温柔一笑,一双眼睛如新月般漂亮,帮她解围道:“将军府里什么最好的东西都是先给妹妹挑过,才轮得上我们这些旁人。我这物件,值那么两个银子,却也无论如何不能跟妹妹暖玉阁的宝贝相比。单单是暖玉阁冬凌这一件宝贝,我府上就没有第二件能比得上的了,其他的更加入不了妹妹法眼,我怎么好意思送给妹妹?反倒是唐突了妹妹了。”
秋岚站在雅丽身侧,神情不屑道:“三少爷真是巧舌如簧,一张嘴说的道理全站他那边了。我看三少爷就是憋着想找机会讨好我们冬凌。还故意拿什么尼姑作比,又道歉又赔礼的。”
雅丽也顺势帮腔:“今年,皇帝已经说要给二哥哥指婚了,四处寻觅家世合适的姑娘。三哥哥,再过两年,我看就要轮到皇帝给你指婚了。都要讨媳妇的人了,我看你还这么油嘴滑舌。”
说完,却又对心疼冬凌的窘迫不已,对她大方的说:“看在三哥哥费尽心思送礼给你的份上,你就收着吧。”
冬凌看看雅丽,踟蹰良久仍旧不肯上前。
章左英的心思被秋岚猜中,也不辩解,嘻嘻一笑,上前直接将手中玉佩塞到冬凌手中,又将她的小手在自己掌中紧紧一握。冬凌躲闪不及,一双冰冷的小手被左英温暖干燥的大手握在掌心。暖流涌向心头,失了心神。片刻间,左英松了手,那只双鱼荷花圆雕玉佩带着左英温润的体温静静的躺在冬凌手心。章左英一双新月般的明眸仍旧停留在冬凌脸上。冬凌仰头望向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又侧开目光,道:“奴婢谢主子赏赐。”说完便急忙退出了门外。
夏天的风带着燥热的气息拂在脸上,冬凌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摸,热乎乎的,连背上竟然都是汗水,不知是因为窘迫还是因为天气太热。正想往水池边的垂柳下走近些,兴许吹吹风能解解浑身的燥热和不自在,忽然看见安嬷嬷领着两个女婢气势汹汹的向暖玉阁走来。
安嬷嬷负责将军府各房丫鬟、奴才的调拨,时常在各房之间走动。每年府外新近的丫鬟、奴才,每年送出府的丫鬟、奴才都是由安嬷嬷一手管理的。冬凌当年也是安嬷嬷带进府的。往日安嬷嬷上暖玉阁送新来的丫鬟都是舔着一张笑脸,恨不得跪在雅丽脚边拍马溜须,今日却一脸阴沉严肃。冬凌正感诧异,安嬷嬷已经带着两个婢女急匆匆的从她身边走过,看也没多看冬凌一眼,连冬凌给她见礼也没注意到,三人直奔暖玉阁前院。
冬凌正心下奇怪,不一会,却听到前院屋内传来秋岚的哭闹声,道:“我在将军府七年,服侍小姐也有五、六年时间,你们凭什么说把我送出去就把我送出去?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到老夫人面前嚼舌根,让撺掇老夫人将我送出府去?”
秋岚继续高声闹道:“我要见老夫人,我要见二少爷。”
安嬷嬷冷声哼道:“我们做下人的,服侍主子那是应该的。要是做下什么逾矩的事情,被赶出去,那也没什么好抱怨的。秋岚我告诉你,你**大少爷的事情,已经被大少夫人知道了。前段时间,大少夫人在大夫人面前好一通委屈哭诉,听得我们这些与你一同身为下人的都觉得脸上无光。你服侍小姐五、六年,将军府待你不薄,好吃好穿养着你,小姐纵着你,平日趾高气扬。你私下却做下这般下流事情。老夫人吩咐今日便送你出府,你还是自己收拾收拾东西赶紧去了罢,别闹得大家都撕破脸皮。”
秋岚本来以为要赶自己出去的是赵老夫人,听安嬷嬷这话要赶自己出去的竟然是雅丽的母亲大夫人。
安嬷嬷一甩手,一只绣着鸳鸯的荷包被摔在地上:“你自己说说,这是什么?哼!别以为就你机灵,借着送点心**大少爷。大少夫人本来不知道,偏是你自己找了个蠢丫头送食盒,一下子就送将证据直接到了大少夫人面前。现在铁证如山,你还抵赖?”
秋岚死死瞪着地上那只红色的荷包,双眼发直,脸色灰白,嘴巴一张一合,只是无力继续辩白。
冬凌从外面只听到秋岚低低的呜咽声。想起去厨房偷青梅酱汁那晚偷听到秋岚和大少的对话。暗自摇摇头,赵老夫人素来看重规矩。做寿那日看戏时说的“不能逾矩”还回响在冬凌耳边。玉屏也多次提醒秋岚不要给主子知道了。这次是大少夫人向大夫人告的状,这将军府中恐怕是难再有秋岚的容身之地了。
忽然,秋岚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抱住雅丽的大腿大声哭叫道:“主子,主子,看在你我主仆一场的份上,秋岚处处忠心替主子办事。主子救我。”
安嬷嬷冷笑一声:“赶你出去,那是大夫人的意思。这个时候,别说是雅丽小姐,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你还是趁早听话,免得事情又传到老夫人耳朵里,更没你的好下场。”
安嬷嬷虽然按照老夫人意思办事,何况暖玉阁出了这等丑闻,雅丽面上无光,也不便插嘴。但安嬷嬷言语间却着实过分,甚至拿大夫人和老夫人来压雅丽。听语气,这次是有大夫人撑腰,根本没把雅丽放在眼里。
雅丽的脾气当忍不下这口气,果然她厉声呵斥道:“你闭嘴!这暖玉阁还轮不到你这老猪狗啰嗦。”
冬凌听雅丽出口骂人,粗俗直接。连市井之间骂街的话都用上了,忍不住捂住嘴轻笑。但安嬷嬷毕竟将军府老人,冬凌笑过之后心下甚觉不妥。
只听屋里安嬷嬷被呵斥的一愣之后,果然便拉高了嗓门,凄厉哼唧,言语间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你…你…我好歹在将军府待了一辈子…今日也是奉了老夫人的命办事,小姐你…你…”
章左英柔声打断安嬷嬷的尖嗓门,语气温和而有力:“安嬷嬷,暖玉阁的主子是雅丽。她现在还坐在这里。秋岚是她的丫鬟,大夫人既已发话要打发秋岚,你话也带到了,便算是交差了。下面的事情,主子们自有计较,不劳您费心。”顿了顿,接着又道:“玉屏,鲁然,你们送安嬷嬷出去。”
话音刚落,冬凌便看见玉屏和鲁然一左一右的架着安嬷嬷送出了暖玉阁院门,安嬷嬷嘴中还在哭丧样的哼唧着。跟着她的两个下人也不敢多言,灰溜溜的一并尾在后面随离开了暖玉阁。屋内仍旧传来秋岚断断续续的嘤嘤噎噎。一屋子乱哄哄。
不多时,章左英为妹妹解了围也告辞出来。走到冬凌身侧时,冬凌发现章左英的个子竟然也比冬天时高了许多,自己现在只到他的肩头。左英弯下腰,让自己的眼睛和冬凌的眼睛在同一水平线上。冬凌看到他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不自觉缩了缩下巴。刚退烧的脸庞,又热了起来。
章左英眼中意味深长,将她的不自在看了个清清楚楚。他无奈笑道:“怎么?冬凌,你怕我?”
冬凌不答,退后想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章左英继续得意的挑衅:“我就知道这段时间雅丽的书也是你在帮她读的。否则,她怎么可能连梵正善厨的典故都完全不知。再这样下去,你们迟早会露馅的。”
听闻此言,窘迫感瞬间离开了冬凌,取而代之的是上当受骗的恍然大悟和愤怒:“呵,原来是试探。你心眼可还真多!”
章左英咧嘴开心的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哪天我要跟老祖宗要了你去,看看雅丽还找谁帮她读书写字。”
“要了我去?”冬凌望着章左英新月般的双眸,挺直的鼻梁,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又想不透他到底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这么说是为了和雅丽争宠吗?若想揭穿雅丽的秘密,直接到老夫人那里告一状岂不是更快?
“我才不要跟你去。”冬凌一扭头,拒绝章左英。
章左英不以为意,笑着凑近冬凌说:“膝盖好些了么?”
冬凌抬眼,看见他的眼中虽是嬉笑,深处却颇为关切。这一抹若有似无的关切,不知道为什么直接戳中冬凌心底,瞬间消化了她的怒气,让她不知所措。怔了怔,冬凌不好意思的低声回答道:“全好了,劳三少爷担心。”
章左英一听,面上大喜,摇头晃脑的说:“这愈寒膏是西域进贡的圣品,治疗寒冻,最是好用。宫里不是身份尊贵的嫔妃都用不上呢诚不欺我。”
冬凌想起窗台口,冬日的阳光下那一只晶莹剔透的小瓷瓶,笑意涌上唇边,果然是章左英送的药。
左英见她忽然自己笑起来,问:“你笑什么?”
冬凌学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笑嘻嘻回答:“你罚我跪雪地,害我膝盖冻伤。又送我灵丹妙药,我们算是扯直了。”
章左英一听哈哈一笑,爽朗道:“扯直了!”说完招呼一下鲁然,主仆二人潇洒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