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背后一支红布鞘，鞘头用红绳拴着枚精致的铜钱，丝毫不上台面的粗布灰衣，也许是因为太宽敞的原因，挂在肩头，腹间用粗糙的腰带束着腰，衣角摇摆好似晾衣架上的床单。
鼻子嗅了嗅，淡淡的鱼腥味。
人声鼎沸，面前的大街上满是各色各样的店铺和摊位，桑海城的百姓们络绎不绝，天色晴朗，除了几处淡泊的云彩略微遮挡外，四下艳阳高照，所有事物几乎都沐浴在灼热的阳光下，空气蒸腾。
衣裳不整的少年与周围的百姓格格不入，这让他很是尴尬，十载了头一次出岛，牧舟就像是个初入社会的愤青，不懂得如何交流，站在拥挤的人潮中也不知该往何处，戴着面具，显得更加怪异，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伸手把鼻梁下那只黑色的面具摆正了位置，少年在热气四溢的水煮锅前停下了脚步，水中馄饨翻滚如潮眼看将熟，目光一瞥在侧，几层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进入眼帘，他咽了咽口水，手掌在腰间一抹发现并没有盘缠。
“哎，还没吃呢，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只能直接去古剑宗了啊……”少年的目光始终无法从那笼包子上移开，他就这么盯着那散发香气的包子撇撇嘴道，“问路，还要问路啊。”
肚子好饿……
牧舟当下终是抬了眼眸，先是看到小吃摊子那位卖包大叔不耐烦地表情，随后尴尬地转开视线瞅着周围的行人，呆若木鸡，口中喃喃：“没想到，和师傅那糟老头呆在外头久了，出了岛后居然连开口都难……”
“喂，我说这位小哥，你到底是买还是不买啊？”卖包的大叔拉下嘴巴，拍了拍满是面粉的案板道。
少年一惊，身子向后微挺，急速摇头道：“没没…没有，我只是，只是想问个问题。”
“要问啥快点问，别影响我做生意！”大叔四处看了看，看到并没有几个人想要卖包子，于是拍了拍沾了不少面粉的双手，抱胸道。
好人啊！
牧舟正要开口询问古剑宗所在，却不料一道绿衫自他身前掠过，玉手往那笼包子里一抓，牧舟紧随抬眼，只见那绿衫身影脚踏长条台桌，四下惊呼一片，身影借力一跃攀着前头边的房屋，光芒正盛，少年眯眼片刻，那身影便入了瓦砖楼顶消失不见。
“啊咧？小偷吗！”面前的空气中留下香风一阵，在阳光下淡淡化开，牧舟转头看着身影抚手而过的所在，包子明显少了两三个的样子。
大叔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他呆立了片刻，低首瞅着自己面前消失不见的几个包子。
“大叔莫慌，小子这下便去追她！”牧舟猛地一拍大腿，心道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偷好人的包子？身形一动，学着少女的动作，脚踏长桌，引身攀上木檐高啄的房屋，纵身腾跃落在瓦砾之上，放眼下去，正看到那缕绿衫正背对着他，坐在十丈开外的楼顶石墩上。
灰色的长衫迎风飘飞，少年飞速跃在屋顶，红布鞘上铜钱摇曳，他隔着面具大呼道：“前面那个绿衣服的小偷，速速将手中包子归还那大叔，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绿衫身影闻声微颤，背着阳光回首过来，乌黑的长发飘飞在侧，因为阳光灼热，白皙小脸上带着一抹可爱的红晕，她瞪着双水灵的杏眼，柳眉微微皱起，嘴前咬着半个包子，恰好眼瞅见一只如同灰色蝙蝠般飞走而来的古怪少年。
居然是个女孩子啊！牧舟凑近了，止住脚步，脚底碎了片小红瓦。
绿衫少女瞪着大眼，见那少年止住身子，灰衣垂下几分，像极了只萎靡不振的老蝙蝠，戴着个不伦不类的黑色面具，相当古怪的模样，她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边的包子掉在屋顶，沿着光滑的瓦片滚落下去，牧舟看着心疼。
琼鼻细腻，小嘴淡粉，巧笑嫣然。
牧舟刚抬眼注视对面的女孩，却是看得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把头瞥向别处，把眉头深深锁紧，红着脸，只让那少女看到张半面黑色面具的侧脸和微荡的黑发，故作严肃，但声调却颤巍巍的，毕竟十载在岛，连母的东西都没见过几个，更不用说是如此好看的女孩子了：“那个，请把包子，还回去。”
天空拂过一片重云，恰好遮在牧舟与那少女的头顶，赤阳倏尔变得模糊起来，清凉随之压下。
“才不，本小姐饿了啊！为什么要还回去？”绿衫少女当着牧舟的面，疑惑地抓起另一个包子，小嘴张开咬了一口，含糊道。
灰衣少年转身正对着她，摊开手道：“这是要用钱来买的东西好吗，不是你饿了就能吃，那包子铺又不是你家开的，凭什么乱吃别人的东西？”
“后面自然是有人帮本小姐付钱啦~”少女摆摆头，继续咬着包子道，“本小姐身上没有带钱，肚子又饿，所以只好先偷偷拿咯。”
敢情你那个叫偷偷拿啊……还有能不能不要一直把‘本小姐’挂在嘴边……牧舟嘴角一抽。
“喏——”一个肉包子就这么被那女孩抛过来，牧舟伸手接下，包子软绵绵的还有一些余热。
女孩笑眯眯地啃着肉包，漂亮的眼镜弯作月牙儿，盯着牧舟道：“别装了，本小姐听到你肚子在咕噜噜地响了，吃吧吃吧，你叫什么名字啊，如果你不告诉本小姐的话，就叫你灰蝙蝠咯，哈哈哈，你的衣服真的好搞笑啊！”
牧舟握着包子，心神一动，这个少女虽然在面貌上和记忆中的苏赢不同，但是语气中的那种活泼却是别无二致，相同的性格出现在不同的时空，那时候自己还只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苏赢是当下十六七岁的模样，几道阳光透过浓云扫在屋顶，掠过他的眼，如今他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对面那个少女同是那般豆蔻年华。
“喂，在想什么呢！”不知不觉，淡香幽然，少女已经凑到了呆站着的牧舟身边，绿衫摇曳，抬起白嫩的胳膊，小巧的玉手往他脑后一拍，险些让牧舟丢了手里的包子。
少年一手捏着包子，另外腾出手来摸着自己的脑后怒道：“没有！别乱打男孩子的脑袋啊，会变傻的！本大爷的脑袋可精贵了！话说回来你真的会付钱吗？”
“咦~还本大爷，学本小姐说话真是幼稚啊！本小姐像是缺钱的人嘛？”少女凑近脸面，肌肤雪白细腻，淡粉微透，她灿烂地笑着，粉嫩指尖把玩着牧舟身后红布鞘上的铜钱道。
牧舟红着脸别过头去，用颤抖的手指偷偷拉开黑色面具的开口，然后把包子飞速塞进嘴里，少女好奇心泛滥地凑过头来，少年慌张迅速躲开，走了几步把距离拉开，合上开口，默默地咬碎肉包子，咽下后无奈地吧唧嘴，囫囵吞枣真不是一种好体验……
“你是不是长得太丑了，所以才把脸遮住不给人看啊！”少女跟上牧舟的步子，晃着肩头的漆黑柔发，撅嘴忍笑。
这话牧舟就不爱听了，他别过头来大声道：“开什么玩笑，本大爷气宇轩昂英俊潇洒，只是因为特殊原因，不得不遮住我惊天容貌，倒是你，说什么很有钱，结果还乱拿别人包子不付钱！”
“是啊，可是某人还恬不知耻地吃了本小姐偷来的包子呢！”少女双手叉腰冷笑道。
老脸一红，牧舟转身就走：“本大爷没时间和你唠嗑，有正事要办呢！”
“喂，你去哪里啊，不是要去找那个包子铺的老板吧？本小姐跟你讲，绝对有人会去付钱啦，本小姐一路拿过来，他们都在后头不远处跟着，本小姐就是寻思着让他们麻烦点不要一直紧贴着！”少女嘟了一会儿小嘴，然后冲着那个滑稽的背影大喊，“灰蝙蝠大兄弟~快下雨了啦，你得找个地方躲躲哟！”
牧舟仰头瞅了瞅天际，天际除了几堆可以忽略不计的零散浮云外，清澈无比，暗中嗤笑道：“真是傻瓜一个，这么晴的天，怎么会下雨。”
真是见了鬼了……
此时此刻天地骤变，天色阴沉之际大雨倾盆，少年拉着脸蹲在一处屋檐下，呈死鱼眼状瞅着面前的壮丽雨幕，雨水清凉淌过屋顶瓦缝顺流直下形成旋转的雨帘，满是水洼，雨水混着黄泥从中荡漾开来，万千涟漪层层叠叠，顺着街道朝天空看去，好端端一个桑海城，全都隐没在倾世大雨中，只能隐约看到建筑的轮廓。
说实话到现在他还是在怀疑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虽说夏季天气如孩脸，说变就变，但前一刻几乎万里无云，下一刻便迅速阴沉什么梗！？那阳光也退却地太假了啊……
牧舟吸了口气，有淡淡的咸味。
大雨倒是不算什么，关键是一个绿衫少女蹲在自己的身边笑嘻嘻地拍着他的肩头：“你到底要去哪里啊，本小姐和你一起啊，你到底叫什么呀，求你了，本小姐真的好无聊啊……”
“拜托，我自己都搞不懂桑海的情况好吗，还要带着你！”牧舟冷脸拒绝。
周围几个同檐下避雨的行人皆是一副很铁不成钢的模样，你看人家好端端的一个漂亮姑娘，你小子至少要好言好语对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