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阳光刚升起,少女若有所思下了马车,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走向通往湖边的路。因为她的不言不语,身后扛着鱼竿提着鱼篓的小丫鬟,也只能闷声跟着,主仆二人走的并不快。
“公子,公子,我们去钓鱼,您怎么好像不高兴呢。奴婢今天也想尝尝,您和那位公子烧出来的鱼呢。”小丫鬟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道。
“你个没心肝的小萍儿,本公子的烦心事,你又怎会懂?”少女叹口气,时间又好像回到了昨天的宴会,令她现在想想都觉得郁闷。
昨天她跟湖州城的官家公子哥一起去参加聚会,这算是正常的社交活动,她从苏州来到湖州,已经去了很多次,她兴致也很好。
在宴会上吟诗作对,投壶射覆,本来她自问也不差,玩的也算尽兴。谁知道昨晚的宴会却半路杀出个“才女”,吸引了绝大多数公子哥的注意,那些公子哥对那“才女”趋之若鹜,赞其天上有地上无的,这对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少女来说,无异于很大的打击。
“她不就是夏先生的女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跟她比,也不差的!”
少女想着,愤愤然踢起一块石头,石头正往坐在湖边上垂钓的刘邺背后飞去。刘邺听到石头破空声,端的是反应迅速,回身一把将石头抓着,抬起头,发现是一身男装的少女惊讶望着他,才放下警惕之心。
刘邺转回身,继续看着湖面,问道:“为何用石头扔我?”
“我……徒儿不是故意的。”少女低着头,略带愧疚道,“我只是随便踢了块石头,便朝师傅身上飞来,师傅……您刚才抓石头那下很棒,能教教我吗?”
刘邺瞥了少女一眼,道:“不想学钓鱼?”
“怎么不想,看我把钓具都带来了,还有好酒呢!”少女把酒壶拿出来,打开泥封,酒香四溢,“百年的佳酿,有钱都买不到。”
刘邺稍微闻了闻,便觉得少女所言不差,酒的确是好酒,醇香四溢。这种酒,的确是平常酒楼和酒家买不来的,只有达官贵人才会消费的起。
“师傅,今天还有什么能教徒儿的?”少女坐在刘邺身边,心情也好了许多,将昨日的不快之事全然抛诸在脑后。
“先钓鱼,一会,教你一种鲜鱼的吃法。”
少女眨眨眼,登时觉得有趣味,接过萍儿递过来的鱼竿,亲自挂上鱼饵,安心垂钓起来。也不知怎的,在湖边上钓鱼,令她感觉到心境开阔,很多烦心事想起来也就不觉得如何。
“师傅是不是经常被烦心事烦困,才会经常到这里来钓鱼?”
少女今天钓鱼水平有增,才一会时间,已经钓出来两条鱼。她觉得心情好了,也就忍不住问一边一直不语的刘邺。
“钓鱼哪那么多讲究?想出来钓便钓,有空暇了出来走走,开拓一下眼界,总好过于在家里闷着。钓鱼为乐。”
少女闻言登时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她又学着刘邺站起身来钓鱼。一高已矮两个身影,站在湖边上垂钓,倒影在湖面上伴随着芦苇荡的垂影,相映成趣。
钓了几条鱼上来,少女便按耐不住想要烤鱼,再是尝尝刘邺所说的“新吃法”。
“师傅,钓的差不多了,我们开始动手烧鱼如何?”
刘邺见少女兴致盎然,也觉得吃鱼肉喝美酒更有趣味,便放下钓竿,开始处理刚钓上来的鲜鱼。这次刘邺不但找来了柴薪,架火烤鱼,还在一边用自带的刀具切开鱼身,将鱼切成片。
“师傅,这是做什么?”少女好奇打量着被切开来,一条一条很整齐的鱼片。
“生吃,很好吃,尝尝!”
刘邺直接用手拿起生鱼片,蘸了酱和醋,直接往嘴里塞,少女惊讶叫了一声,她还从未见过有人这般吃鱼的。见到刘邺吃完鱼好像回味良久,她才好奇眨眨眼,看了看鱼片,内心有些忌惮。
“怎么,不敢尝?”刘邺笑问。
“谁不敢?”少女突然一狠心,拿起一块鱼片,也学着刘邺蘸了佐料,直接塞进嘴里。
鱼片一进嘴,登时感觉腥臭异常,本想一口吞下,却又觉得鱼肉太大吞不下去,便嚼了嚼,这一嚼,反而嚼出滋味,再细细一尝,那腥味也就不那么重了,反而鱼肉的鲜美更加突显出来。
“滋味如何?”刘邺问。
“没品出味道,师傅,请容徒儿再试试。”少女慧黠地眨眨眼,食髓甘味的她便又去用手拿生鱼片。
一片的萍儿赶紧拉住少女的手,急道:“公子啊,这个东西,吃了会肚子疼……夫人不让您吃生冷的东西。”
少女不满道:“本公子身子又不是那般身娇肉贵,吃点生冷的吃食算什么?让开,不然本公子可要打你屁股了!”
萍儿很委屈地退到一边,只能看着少女跟刘邺你一口,我一口,吃的不亦乐乎。
很快,火上的鱼也烤好了,两人又开始大快朵颐。因为之前萍儿的“不识相”,本来少女答应让她一同享用美食,此时也不提了,萍儿只能站在一边,委屈地快要掉泪。
“师傅,多谢您教会徒儿钓鱼,还给徒儿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徒儿经您一杯。”
刘邺与少女一同饮酒,有佳肴美酒,也算惬意。
吃了一会,刘邺突然道:“你我也算有缘分,还不知你姓名。”
少女浅浅一笑,露出两边的笑靥,道:“徒儿名英。”
刘邺再问:“英雄的英?”
少女点点头。
刘邺叹道:“也算个好名字,男儿英姿勃发,日后建功立业不在话下。”
少女微微蹙眉,心说:“我一介女儿家,要什么建功立业?”
刘邺又问:“你姓什么?”
少女似是赌气,也好像在思索,半晌后道:“我……姓徐。”
刘邺看了少女一眼,心想这应该不是她的真名字,徐英。名字倒还不差,只是她连姓氏都要思索一下,多半是有所隐瞒。刘邺心想:“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方便日后称呼,至于她是否叫徐英也不打紧。她毕竟身份显贵,不想说也就罢了。”
少女见刘邺不说话,反问道:“不知道师傅叫什么呢?”
刘邺摆起脸色道:“师傅的名字,可是做徒弟的随便能打听的?”
少女暗地里做个鬼脸,心中颇为羞恼,心想:“说出名字不但被师傅说是男儿家的名字,师傅还不肯说他的名字,不公平。”
两人继续边饮酒,边吃鱼。少女突然想捉弄一下刘邺,心中便起了点花心眼,道:“师傅,有佳肴有美酒,我们光是这么坐着吃喝,总归需要一点娱兴节目。”
刘邺问道:“怎么个娱兴?”
“我们对诗吧,我一句,你一句,咱们一起作诗,谁作的不好,就罚谁喝一杯酒,如何?”
少女说着,心想:“说我名字不好听,现在就难为你一下,看你以后怎么嘲笑我。”
刘邺点头道:“如此也好,谁先来?”
“徒儿先提出来的,那就徒儿先来。”少女顿了顿,开个头,吟道,“春风湖上百雀声。”转头看了刘邺一眼,“师傅,轮到你了。”
江波浩淼,已经是春日时光,的确江上有不少的雀鸟在乱叫。少女不说,刘邺也从不去理会,刘邺也没想到少女会拿这个来作诗的开头。
刘邺想了想,接了一句:“苇絮随风退却迎。”
少女没想到刘邺这么快便有诗句所出,本来她以为,这个师傅只是钓鱼在行,不会作诗。再仔细一琢磨刘邺的句子,便又觉得恰到好处。此时太湖边上的芦苇和柳絮,的确随着春风在来回摆荡,可不就是且退且迎?
“师傅,你也会作诗?”
“怎么,作诗是你的专利?随便吟上几句,倒是可以的。”
少女轻轻一皱鼻子,“哼”一声,道:“舟船荡荡烟波起。”
这次刘邺想也不想,随口对了一句:“一江烟雨任平生。”
这一句随口对完,刘邺便觉得有些熟悉,想了想,才想起原句是“一蓑烟雨任平生”,是苏轼的词,而不是诗句。这时候拿出来糊弄一下,少女也发觉不了端倪,反正苏轼在这世界也不是存在。而且“一江烟雨”跟“一蓑烟雨任平生”是两种境界。
“春风湖上百雀声,苇絮随风退却迎。舟船荡荡烟波起,一江烟雨任平生。”少女吟了一遍,笑道,“师傅,咱这四句下来,说起来还挺工整的呢。我们算是……不输不赢,再来可好?”
刘邺笑着点头道:“那谁先来?”
“当然还是我。”少女抢着开头道,“芳草萋萋布满汀。”
因为少女的句子出的比较简单,而刘邺便也就随手拈来:“江横烟云误流莺。”
刘邺本是随口编的诗词,谁曾想少女闻言却不由身体一震,同时脸上也不由一红,心说:“师傅怎知我闺中名字?”少女男儿对外名“英”,却有自己闺房的名字,为“莺”,音同意不同。
少女再偷偷一瞧,见刘邺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才想:“大概是师傅误打误撞。”
刘邺此时尚不知道,自己一句随口的诗,令少女的心有些不安和萌动。
少女娇怯怯接了一句:“且观明花飞落处。”
刘邺想了想,这句也没什么确切的含义,只是个情景的写照,便也就随兴而发:“也无风雨也无晴。”
反正是把苏轼的词盗用了一句,那他也不在乎再盗一句。
少女低声吟了两遍“也无风雨也无晴”,脸上原本的傲气也没了,显得有几分颓丧道:“原来师傅作诗的水平这么高,徒儿……认输。自罚一杯。”
少女本来想借机会让刘邺出糗,报复他说自己的名字是男儿家名字,谁知道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时显得很沮丧。
“饮酒作诗,本就当消遣,不必太介怀,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作的什么诗。完全是随性所致。”
少女不满道:“师傅在徒儿面前,还这般谦虚起来,要我看,师傅比教徒儿作诗的那些先生还要会作诗呢。”
少女突然冒出个念头:“昨日夏家小姐在宴会上大出风头,今天再去,我跟师傅偷个师,照搬两句,说不定会令夏家小姐下不来面子!”
想到这,少女便谄媚地走上前,敬了刘邺一杯,又有些哀求道:“师傅,徒儿最近认识了一个千金小姐,可她总是对我爱搭不理的,但徒儿听说,她很喜欢诗词,不如师傅教徒儿一首,让徒儿去赢得美人芳心可好?”
刘邺微微皱眉,心说:“她明明是个女子,为何要学诗词去勾搭别的女孩子,难道她有特殊‘癖好’?”
“恐怕为师的水平不及……”刘邺谨慎道。
少女再哀求道:“师傅,您就教教我吧,以后我拜你为师傅,端茶送水一定孝敬非常,走到哪也不会落了您老的面子。”
这一求,完全把女儿家的形态表露无疑。刘邺看着一个男儿装打扮的女子,对自己娇嗔一般哀求,心中发慎,道:“好了。既然你想以诗词来赢得某家小姐的青睐,那我就送你一首,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少女笑靥如花道:“谢谢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