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砰地坐在管事华铭对面的凳子上，华铭看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好友，越发陌生起来。
他看见那人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自己，有些不耐烦的意味。
“以后我不做了。”
听见华铭有些虚弱的话，来人提高了声音，“华铭，你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吗！”
“华方早就知道我做的事了，今天已经对我警告了。而且……”
华铭话还没说完，那人便截断他。
“阿铭，这才半年，你看我们获利多少，这大把大把的银票都是你我的。很快你就可以离开华家，我也可以离开回春堂。”
“以后我们不用再受别人的指使！”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地锤在桌子上。
“华家对我挺好的。”华铭看着他，抿着嘴。
“那你就继续帮我啊。”那人看着他，语气变缓了不少。
“令狐玉的事已经有人在调查了，我派人去跟踪，这两天那人也没来跟我报告，估计凶多吉少。”
“阿天，从你和我说你找人杀了令狐玉开始，你就变了。”
“你连人命都不在乎了，又是杀人的佣兵团，又是混在酒里的毒药，到底有多少事你瞒着我！”
华铭越说越急，像是要把这些天的恐慌不安发泄出来一样，口水溅了不少。
对面的阿天，第一次见到对自己这么逼迫的华铭，也跟着着急起来，瞪着布满血丝的眼，“阿铭！我是为了你好才不告诉你，你要理解我的苦心。”
“我不做了！以后别见面了。”
华铭深深地看了阿天一眼就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而阿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色阴沉，眼神变幻莫测。
洛和黑夜当即打了暗号，开始一人一路盯着华铭和阿天两人。
阿天离开小酒馆后，戴上了挂在腰间的大黑帽，走了几步开始笑，他压抑着那癫狂的笑声，回荡在漆黑的小巷里像个孤独的幽灵。
而华铭刚还没走到通往华府的正道上，就遭到了刺杀。
一把混在夜色中的飞刀划破空气，笔直地奔向华铭颈部，洛连忙变幻身形冲到华铭身侧，把他推到一旁，屈身一跃，躲过飞刀，朝着它的来向迅速跑去。
暗下杀招的人发现目标对象没死，还出现个少年程咬金，无声啐了一口，赶忙撤退。毕竟不透露身份是第一要务。
华铭倒在依旧潮湿的青石板上，一瞬间思绪万千，他想起许多年前的往事。
从小就丑陋的他，家里穷，瘦得骨肉嶙峋，没人陪他玩。只有阿天不介意他的相貌，还偷偷从同样衣食紧张的家里给他带馒头，那馒头又硬又小，可是他吃着很饱很饱。
他们一起爬树，抓蚱蜢，躺在草地上望着云朵，想着肚子里都是软软的云朵。
“我饱了！你呢？”
“我也饱了。”
两人就哈哈笑起来，在草地上滚来滚去，也不嫌草尖扎着疼。
然后呢，他因为家里太穷，被卖到了华府，而阿天没过多久也被送到回春堂。
这些年凭借一张巧嘴，他从一个小小的砍柴童，慢慢爬到华家的三个管事之一，而阿天也从一个门童，成为了回春堂负责采购药材的人。
转眼间，三十多年过去了啊。
为什么人都会变呢。阿天，这次是你要杀我吧。
华铭想着好友布满血丝的眼睛，愈发觉得心酸不已。他躺在黑暗里很久很久。
洛发现杀手已经远远逃了了，便作罢，回到华铭旁，看着这个躺在黑暗中没有起身的中年男人，心情有些矛盾。
他站了一会，望着远处一片黑夜，也有些苦涩地笑了。他弯腰把华铭扶了起来。
通过管事华铭沉静而没有生气的叙述，他了解到令狐玉被杀的真相。
半年前阿天找到华铭，神色慌张，请他帮忙从华家内部拿到一味药材，说是自己和一个制药师合作，在制作一种新药。而其中缺的一味药材就是华家内部养殖，京都仅华家独有的。
那么多年阿天第一次请他帮忙，他狠下心就同意了。于是他假借家主华方的指令，说要兑换药材。药材库管理看是家主身边的半个红人，没有多疑，便放他进去取药。
这样他暗中从华家药材库用阿天给的等同药材取走了一批华家独有的那味药。
此后每月阿天都会找他帮忙，还会给他带来几张面值颇大的银票，他也是挺开心的。这样的交易便无风无波一直持续到三月初的那次见面。
那天晚上在小酒馆和阿天交换药材后，喝了点酒。两人晕乎乎地勾肩搭背从巷子里走出来。刚巧被从天池治疗完病人回去的令狐玉撞见了，令狐玉和她的侍女见是阿天，皆是一愣，都有些疑惑，但打了招呼，两人就走了。
“这事我没当回事，阿天却疑神疑鬼。第二天他来找我说找人杀了令狐玉，还是他最后下得手……”
“后来我才知道，和他合作的制药师背后有个佣兵团，那天晚上已经对令狐玉出手，还把刚巧在树林附近出现，想救令狐玉的郎家人给杀了。”
“尸体故意被扔到了离郎家很近的树林旁，说是要嫁祸给他们。”
“那个门卫呢？”
“鲁行对我每月总去药材库有了疑心，我把这事告诉阿天。他悄悄找到鲁行，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从华家辞职……”
华铭说完便沉默了。
多年好友如今分道扬镳，所有记忆里的情谊都变成了虚无的泡沫。
洛把华铭送到华府，对这个一夜之间沧桑了许多的中年男子不知说什么好。
黑夜那方，跟着这个癫狂的红眼阿天一路走走停停，进了京都邻近郊区的矮房子。
房子外面看起来很是破旧，残旧的木门在偶尔吹过的春风中发出啪啪的声音，抖落下细碎的木屑。在屋内月光下，一个身穿红色医生长褂，极为妖艳的女人正站的一片废墟中。
鲜艳欲滴的红唇，勾着漫不经心的弧度，平生魅惑之意。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和立体的五官相得益彰，充满生机感。精致的眼妆下，目光却是锐利逼人，她左边眼角绘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红色小礼帽。
尽管是春天，她却露着紧致修长的大腿，只穿了一个极短的黑色刺绣半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