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鬼不承认自己的失态,疯子常觉得自己是天才。
梦里的无论是恍惚还是沧桑,只有梦醒才能回味;死亡的恐怖或者悲伤,只有活着才能感喟。
易鱼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做梦还是真正的死了,好像记得当自己的血液漫过半条路面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然后却又意识到自己被浸泡在水里,虽然有一些对周围的感受,却不能看见。
无论是做梦或者死亡两种可能中的哪一种都不重要,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所在何处,恰如两种可能中的处境。
“人因为智慧而变得愚蠢。”
“鸟兽虫鱼花草树木一切生灵都有天爱,而人没有资格。”
“天下永远是在天下。”
有人在易鱼耳边说了三句话,但是不像是有心要告诉易鱼的。
他认为说话的人在上面,但是又不在天上,他猜测那个人就在身边,又看不见他的模样。
所处的环境里没有时间的概念,静待的后来,易鱼突然发现自己在一架机器里,机器机器汲取动力,运行着自己的各个部件,然后和谐的运转,但所有的部件都不是易鱼见过的机械。
梦里的知道与不知道都不是基于自己的判断,那些事都是本来感觉就是那般的正常,而不会去疑问为何如此认为。
他渐渐看见了机器中好像有人,然后眨眼间机器所有的部件全部变成了人,后又看见了鸟兽虫鱼花草树木,所有生灵。
这就是天的运行吗?
易鱼又要看向机器外面。
“天地是一个囚牢!”
有人在易鱼耳边说话,但不是之前的那个声音。
“生灵之间的挣扎最后都是笑话吗?我不服,我八千万族人不服!”有人愤怒呐喊。
“原来尽头不过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有人平静的感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后面这个声音只有一阵放肆的笑声。
易鱼不是一个合格的看客,他看不见也许存在的画面。
但他听出来话语声中不只有几个人,像是合唱的共同意志集合。
易鱼一直认为世间能困扰人,能驱使人,能影响人的,只有矛盾本身。
每个人因为理想与现实的矛盾获得动力与烦恼,获得生命与不满足的生命,最终死亡或不甘的死亡。
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易鱼难得的觉得自己有一种超脱出人的位置思考的高度。
但是那些又能决定什么?
自己依旧是人,连救另一个小姑娘都要付出代价的人。
代价啊!易鱼想起自己好像是已经死了!
然后回忆到下坠般的失重感觉,重新有了手脚眼耳口鼻的指挥感,易鱼发现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
自己还活着,但是却是重新活着。
……
……
天元大陆,南朝白帝城,易家大宅。
从一个漫长的梦中清醒过来,躺在床上的易鱼再也不想睡下。
除了对自己之前经历的疑惑,还因为脑海中不断传来的一阵阵晕眩,让人根本无法忍受。
整理一下混乱的记忆,才明白了自己如今到底算是一个怎样的处境,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好像不止一个。
易鱼看看自己举起的的两只小手,然后又坐起来看看自己这瘦小的身板,一副严重营养不良的惨样子,确定自己真的只有七岁,甚至从身型上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七岁。
易鱼,地球人士,从小就是个孤儿,靠着并不多的社会福利,最后也成了一名大学生,刚准备自己到社会打拼的时候,一辆富二代的小汽车将他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易鱼费力的从脑海中整理出来一点少得可怜的信息。与原来的那个现代社会不同,这个名叫天元大陆的世界还处在皇权时期。而现在的易鱼所处的易家,则是一个在皇族的统治的国家里还能保存下来的大家族。
易鱼也不是这个家族的重要人物,或者说连个人物也不算,他只是一个易家一个仆人的儿子,刚出生的时候母亲就抛下他们父子不知所踪,而且今早他的父亲被人传来消息说可能死在了外面,于是易鱼也许会再一次的成为孤儿。
朴素的小院房间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一张桌子,几方小凳,还有就是易鱼现在所在的木板床,这还是因为他的父亲是易家的大管事才有这种独门别院的待遇。不过易成已经两年没有回到这个小院了,所以显得这里很脏乱破败。
“好歹也是一个仆人中的大管事,为什么他的儿子会有一副这样的身体?”
整个身体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整个就是皮包着骨架,还有这种眼前总发黑,然后是一阵眩晕感的状态明显就是长久饥饿造成的。
从稀少的记忆里,易鱼很容易就找到了答案。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好叔叔!
记忆的自己称呼他为本叔叔,是与自己的父亲易成在易家一起共事,自己这两年一直都是在他的照顾下生活,但是来自他的照顾只有每天一次的剩汤淡饭!
原来易成和易本都是易家的普通管事,各自负责管理一部分普通仆人,到后来易成因为忠直被晋升为了大管事,能跟随家主到易家各地的产业巡视,常年没有机会回来照顾自己的孩子,只能托付给原来同为管事的易本来照顾。
而易本对这个孩子的照顾却称得上是虐待,一直将他关在房里,还很少管他吃饭,都后来即便不管,虚弱的孩子也走不出房门了。
虽然不知道易本的用心何在,但是现在的易鱼能够大致的猜出一点。
自古不患贫而患不均,大家的待遇都一样的时候,所有人就心理平衡,可其中一个曾经和自己相同水平的人混的更好了,就会让心胸狭窄的人难以接受。
后面的事情也能够推测出来,易成做了大管事随家主到处奔波,平日里只能寄银子回来托易本照顾自己的儿子,结果自然是银子易成私自截留了,而易鱼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最终在今天饿死在床上。
正好另外一个世界的易鱼阴差阳错的来到了这副身体里,也正好两人都叫易鱼。
易鱼艰难的抬起手来撑着脸,一直在床上坐着也是让他觉得累的不轻,这也是易鱼一直在床上的原因,毕竟这是一副饿死之人的身体。
“小鱼啊,很不幸,叔叔我刚得到消息说你父亲出了意外死在缅阳,你也别太难过,虽然你不能再住在易家,不过等几天我就会在外面给你找一个安顿的地方。”
这是今天早上原来的易鱼最后的记忆,因为听到易本的这个消息,再也没有能够抗衡饥饿的意志,消散了最后的意识,留下身体给了另一个叫易鱼的人。
感受着这幅身体的虚弱,易鱼根本什么也干不了,连在床上坐起来,甚至抬抬手都已经是艰难,这么糟糕的身体情况,说不定下一刻的心脏就会再次停止跳动。
已经感受不到什么饥饿的感觉,他知道这是一直吃不饱饭的结果,身体最后都不会感觉到想吃东西,就像是冻死的人临死前会觉得温暖一样。
可此时外面已近深夜,因为这一阵并不大的动作易鱼终于坚持不住,双眼一黑昏了过去,不知道他会不会就这样再次死掉。
……
……
昏迷中,没有像之前的梦境一样意识到一些奇异的场景,易鱼只能感受到身体的沉重,脑袋的沉重,一阵又一阵的黑暗如同墨海的浪潮,连绵不绝的向自己打来,要将自己的意识淹没,深深沉入漆黑的深渊。
这是与饥饿的一场搏斗,现在的易鱼有着清晰强大的意识,但是却因为身体的虚弱无以为继,艰难的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中挣扎回来。
易鱼只有一个要活下来的念头。
如果问他前一次在马路边是否愿意即便失去生命也要救那名小姑娘,易鱼仍然会做一样的的选择,他是一个固执的人,更从不管别人会评论什么。
但是现在他不愿放弃,不愿悄无声息的静静死去,所以是固执的坚持,只有这份固执的坚持。
坐以待毙不是易鱼的风格,自小一无所有的他明白,所有自己想要的都要去争,就一个字——争!不去计较可能,只要有那份意愿,便要争一争。
“醒过来!醒过来!醒起来啊!”
精神不能独立在肉体以外存在,但现在易鱼正在凭借自己的意识命令这幅身体。不知道是他求生的意志还是他强大的意识,最终他睁开了眼睛。
艰难翻身下床,易鱼在院里墙角找了根木棍拄着出了门,看着外面的街道,都是厚重的青砖铺就,脑海里一点印象都没有。原来身体里的孩子因为饿得虚弱已经很久都没走出过院门,所以易鱼现在只能凭感觉胡乱走着。
虽然周围依旧都是高墙深巷影影绰绰,但他连个鬼影都没碰到,更别提遇到人,只觉得因为走了这短短的一段路,自己还剩下的那口气也快要归天。
也许是因为想活下来的那股意志,他现在竟然能够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腹中是饥火大涨。
就在这时候,一股烧柴的烟味不知从何处传来,都说是人想吃饭的时候,一切和饭有关的味道都会被轻易地发现,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拄着棍子,朝着烟火气传来的方向摇晃着走去。
也难怪易鱼找不到人,这才四更天,连一般的仆人都还在睡梦中缓解一天的劳累,更别提那些大老爷了,而且这一片也没什么重要的地方,夜里巡逻的护院也很少到这里来。
不过这一片有一个地方对现在的易鱼很重要,那就是仆从的用饭的地方,这片地方单是外面就有几大排长桌长凳供仆人用饭。
因为是给那些要早起上工普通仆人管饭,所以给仆人做饭的后厨现在已经有人在生火做饭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仆人正在后厨刷锅,准备熬一锅稀粥。实际上锅里也没什么好刷的,就算易家乃是大家族,只给仆人做饭的锅里也不会有太多油水,可等他转身准备将刚刚从锅里舀出来的刷锅水准备倒掉的时候,却发现有一个瘦的像大老鼠一样的小孩在用手捧着喝。两只伸出来的手皮包着骨,而胳膊细得甚至连自己手里的大勺都比那粗,小孩埋头喝着桶里基本上没有油星的刷锅水像喝鸡汤一样。
那小孩正是易鱼,循着烟火气来到这里的时候不仅饿的快不行了,一阵走动嗓子里也干的冒火,看见还有点油星的刷锅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喝点顶顶。
等易鱼把一桶刷锅水喝掉一半坐在一边缓缓的时候,后厨里那伙夫才看到小孩的正脸,反应过来道:“你是小鱼吗?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易鱼抬起头来,发现记忆里有这个人,半死不活的回答:“老标叔,有什么吃的没有,小鱼有点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