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问得多余。透过营寨的缝隙,也能看到许多烧焦的帐篷,损失绝对惊人。夏肆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哼!怎么损失不大!我灭魔军本来就一万军马,昨天生生被雷劈死两千七!这等血仇,我早晚有天要报!”鬼将咬牙怒道,脸色狰狞无比。
有门!夏肆暗喜,不动声色道:“早晚要报,不如趁现在吧!我有一个法子,可以为灭魔军惨死的战士报仇雪恨。”
“什么法子?说出来听听。”鬼将没好气地粗声问。
“说这个法子之前,我得先问问你一个问题。”夏肆正色道:“你们化为妖魔之后,还认不认自己是人类?”
“人类?”轻飘飘的两个字好像大锤,把鬼将砸得后退一步。鬼将高声道:“本将告诉你!我们灭魔军虽然变成妖魔,但还保持着人心,也曾以妖魔之躯为人界浴血奋战,征讨其余妖魔。驻扎隐峰山的几十年来,灭魔军从未杀过一人,从未害过一个百姓。你看本将的行事,再看本将的容貌,你说本将是人是妖魔?”
一番话说出,站在鬼将身后的鬼兵守卫都是委屈憋气得不行,恨不得大哭一场。
“既然如此,我就直言不讳了。”夏肆面露敬佩神色:“距离这八十里有一处地方,名为聚义庄。现在正被天机带领妖魔攻打。灭魔将军,若是你领大军出征那里,又能对抗天机,又能救民于水火!”
这话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鬼将都听傻了,问道:“是那什么聚义庄的人让你来的?”
“不是的。我昨天听了灭魔将军和封魔战神的对话,心有感触。现在聚义庄风雨飘摇,所以我才会私自作出这个请求。”夏肆说道。
夏肆的策略,不再是直接说服封魔战神,而是希望通过鬼将,来引封魔战神出山。
对于鬼将和封魔战神之间的纠葛,夏肆并不清楚。但看这两人一个住在隐峰山的山顶,一个率军在山脚扎营围堵。明明争锋相对,却偏偏相安无事了几十年,可想他们之间必然有着极深的羁绊。
按着夏肆的设想,连身为妖魔的灭魔军将士都为聚义庄战斗了,那么曾经作为人类救世主的封魔战神,怎么都会深受震动。最好的结果,就是那老头立刻拿起竹竿参战。
就算封魔战神仍然无动于衷,那聚义庄还是多了近一万精锐鬼兵协防。不会亏的。
鬼将不知夏肆的算盘,连连摇头道:“我们终究还是妖魔,即使本将十分渴望率军冲杀去斩妖除魔,也无力改变这个事实。人类不会接受我们的。”
“灭魔将军刚才自己也说,你们人心未变,变得只是皮囊而已。以妖魔之躯,就不能行救世之举了么?”夏肆说道:“聚义庄现在面对的是从各处聚集的无数妖魔,数量上百万都有可能。更有天机所率的近百天兵和虎长。如此危难局势下,正是灭魔军大展身手的好时机!”
鬼将面色犹豫,叹了口气道:“曾几何时,灭魔军也雄心壮志过。那个时候,我们全军一心,哪怕玉石俱焚,死剩最后一人,也要以妖魔之身斩妖除魔。但我们看了太多白眼,太多指点,经历了太多令人恶心的东西,把我们的热血都浇灭了。年轻人,很多事情,你不会理解的。”
“我是不理解……”夏肆立刻说道,又话锋一转,“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快几十年,世间早已沧桑巨变。说是人间,可这方圆近里范围内,竟然全被妖魔盘踞。只有聚义庄还顶在那里,聚义庄若是轰然倒塌,你想百姓将是什么下场?难道你们就坐视这等惨况发生么?”
鬼将愣了半晌,叹了口气道:“你说动本将了。可是,本将所率的众多兵士,对人类怨恨不轻。你若是能说服他们,我们去帮聚义庄又有何妨?”
“说服他们?那么多士兵一个个地说服?”这会轮到夏肆愣住了。
“不用那么多。这样吧,本将把灭魔军三大统帅和所有千夫长、百夫长召集起来。你若是说得动他们,应该差不多了。”鬼将说着,对一名鬼兵守卫道:“把它们都召到大将营中。”
舌战群雄?夏肆心想:这个咱不在行啊。
可眼前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好不容易有了点进展,可不能打退堂鼓。
于是在鬼将的带路下,夏肆走进灭魔军大营。
沿途夏肆暗暗留心观察,只见灭魔军战士军纪严明,忙碌地修缮着因为雷电损毁的营地,绝对看不到有偷懒的兵丁。见此景象,夏肆不由佩服。几十年过去,就算它们的铠甲武器已经破损,但依旧能看出灭魔军当年纵横天下的痕迹出来。
走了不久,就到了灭魔军的大将营。
大将营是一个巨大的帐篷,里面已经有近百位分外凶悍的鬼兵等在里面了。看到夏肆和鬼将,它们一起立正抱拳,大声喊好。
问好之后,它们纷纷奇怪地盯着夏肆,疑惑鬼将怎么把一个人类带进来了?
鬼将先简单地向夏肆介绍了一下在场的近百鬼兵。三个统领,九个千夫长,剩下的都是百夫长。
然后鬼将走到帅座上,高声介绍。“向各位同袍说明一下,这位是来自八十里外聚义庄的武者。昨天和本将并肩作战、斩杀四个天兵的人,就是他!”
鬼兵军官们立刻交头接耳起来。连杀四个天兵,还把脑袋割走,这种胆大包天的狂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将军,他来干什么?”一个身材高壮的鬼兵军官大声问道,它是灭魔军的步兵统领,所有步兵归它管辖。
鬼将正要回答,夏肆高声抢先说道:“由我来说罢!我到这里来,就是想说服你们,去增援八十里外的人类最后一根砥柱,聚义庄!”
近百鬼兵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听左了。突然有一个鬼兵军官发出嗤笑,顿时它们就笑做一团。
却不是开心的笑声。虽是在笑,却比哭还悲愤苍凉。
夏肆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他看到不少鬼兵军官,笑着笑着甚至流出了眼泪。
他们曾是人类的荣耀,得到了无数的崇拜、荣誉、赞扬。为了同胞,他们可以奋战到死。却被妖气复活。因为信念不灭,化为妖魔的它们继续为人类战斗,却要忍受着被它们保护的人甩出来的各种羞辱、误解、责难。
它们一直忍着,战斗着,直到被彻底背叛的那一刻!
被封魔战神所率领的大军偷袭……
这样遭遇,夏肆只稍微臆想,就无法接受了。它们完全有理由怨恨。
终于,笑声渐渐停歇下来。
灭魔军的骑兵统领是一个腰间插着长刀,臂膀上抓着把大盾的鬼兵军官。它大声地盯着夏肆,怒吼道:“你还有脸来找我们么?人类还有脸来找我们么?”
夏肆看着这位青面上满是泪痕的鬼兵军官,平静道:“你难道不自认自己是人类了么?”
它愣住了。
所有鬼兵都愣住了。
良久,骑兵统领突然发狂一般,冲到夏肆面前,嘶吼道:“你问我是妖魔还是人类?我怎么知道!我以为我是人类,你们说我是妖魔。我以为我是妖魔,你们就来求我为人类送死!你说,我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骑兵统领的脸孔扭曲得不像话,异常凶恶,最为狰狞的恶鬼也就不过如此。
但夏肆平视着他,似是毫无畏惧,声音竟然没有一丝波澜:“你是人是妖,我说了不算。得你自己说了算。若你还保留着人类之心,还记着四十年前的荣耀,就不会坐视天机带着妖魔把这里最后的人类希望给扼杀掉。”
夏肆的话,好像针一样扎近了所有鬼兵军官的心中。
步兵统领上前一步,高声吼道:“四十年前,你还有脸提四十年前!当年兄弟们浴血奋战,结果就因为没了人样,我们将军连皇宫都不允许进入。天兵才一下凡,那些杂种就迫不及待地围杀了我们。落了今天的下场,全是他们咎由自取!”
夏肆叹了口气,道:“就算朝堂上的人死有余辜,怎么也过去四十年了。和今天被天兵天将奴役的人类有何干系?”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目光凛凛,环视一众鬼兵军官,“就在三天前,我从天兵手下救下了七个百姓。他们是被天兵押着,送去给一个叫做‘玉衡’的天将修筑宫殿。据他们所说,被天兵抓走的百姓,没有人能活着回来!这其中,有一个少年,他的姐姐被天兵送给了一个妖魔玩弄。当我把她救出来的时候,已经不像人样了!”
“这些,就是你愿意看到的景象么?你感觉出气了么?”夏肆说到最后,盯着步兵统领,直视对方血红浑浊的眼睛,声色俱厉。
被夏肆盯着,步兵统领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腔怨恨虽未化解,但也无着力,胡乱问道:“那个女孩子,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