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竹林。
得到雨露润泽的竹叶,似乎愈发的娇嫩。微风吹过,空气中到处都是竹叶的清香。
竹林深处,隐现出几间精巧而别致的茅屋。
一声幽幽的长叹,从其中一间茅屋中传出来。
望着窗外烟雨蒙蒙的景色,燕平的眼神也显得有些迷蒙。
同荷花结婚已经几个月了。
在师傅授意下,两人搬到了妙竹峰后山深处,独自居住在那茫茫竹海深处。
这几间茅屋,是师弟妹们和老刘花了几天时间,帮燕平搭好的。
“大师兄,吃晚饭了!”一个清丽的声音打断了燕平的思绪。
荷花端着几盘刚炒好的菜,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虽然已是夫妻,但两人互相还是用以前的称呼。
他们坐到饭桌前,荷花边给燕平盛饭边高兴地说道:“大师兄,今天有肉吃了,账房老李真够意思,一下给了我好几斤后腿肉!来尝尝我这青笋炒肉怎么样。”
她边说边给燕平夹菜。
燕平却没动筷子,只是直直地盯着荷花,忽道:“荷花,你瘦了。”
“哪里哪里,一直就这样。”荷花笑了笑。
她的笑意,并不能掩盖住她的一脸倦色。
燕平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却又放下了,仍然象方才那样,盯着荷花,眼神有点复杂。
荷花见状,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炒得不好吃?”
“不,好吃,很好吃,从来没这么好吃。”燕平道。
“那就好!”荷花闻言,立刻笑开了花,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不过尝的不是肉,而是青笋。
燕平仍然没动筷子。
荷花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问道:“大师兄,到底怎么了,你今天的眼神好奇怪啊。”
燕平道:“荷花,你这一天,都是在师父那里?”
荷花低下头,不经意地道:“对啊,我先去跟小姐聊了会,然后又去看了看小八他们,最后才去账房那里,把咱们这个月的生活费用领回来了。大师兄,快别说了,你再尝尝这个……”
“你根本没去师父那里。”燕平打断了她的话,喃喃道:“其实你是徒步走了二十里的山路,去山外市集那里,用你平时做的针线活,换回来了肉和你所说的生活费用。”
荷花闻言登时脸色一变,颤声道:“大师兄,你,你怎么知道的?”
“若不是五师弟今天下午来看我,我一直都以为这几次你出门,真的是回师父那里领生活费去了。”燕平很痛心地说道。
荷花急道:“大师兄,你千万莫要怪我,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我,我……”
她说着说着,竟似要哭将起来。
燕平见状,忙道:“荷花,大师兄怎么会怪你,大师兄只觉得对不住你。”
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道:“我今天才知道,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生活费,咱们结婚这几个月来,所有的家用都是靠你没日没夜做针线活挣来的。我燕平真是没用,竟然让你吃这么多苦!你又何必瞒着我…..”
荷花木然坐在那里,低声道:“大师兄你武艺高强,又怎么能让你操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燕平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无奈和痛苦之色,缓缓道:“纵有盖世神功,又有何用?”
荷花见状,知道自己不小心说到了他的痛处,一时眼泪便涌了出来,哽咽道:“大师兄,其实荷花是觉得,都是因为你娶了我,才不得不过这种苦日子的。”
燕平见她泪眼涟涟,忙伸出衣袖帮荷花擦了擦眼泪,苦笑道:“傻丫头,你哪里来的这些怪想法,快别哭了,都是大师兄无能,你这样只能让大师兄更难过……”
说道这里,长叹一口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默默吃完饭,荷花去收拾厨房,燕平心里烦闷,独自一人走出小院,想散散心。
竹林外便是通往山外的那条小路,路一侧是成排的垂柳,另一侧则是一片天然的洼地,长满了野生荷花,此时正是盛开的时节。晚风习习吹来,柳枝随风拂动,荷叶的清香扑面而来,颇让人心旷神怡。
燕平顺着荷塘走了一会儿,心情稍好,他眺望着荷塘深处,突然有个念头涌上心头,不由面露喜色。
当下回到屋中,早早睡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先调养了一番内息,等精神十足后,便去书房拿出笔墨,屏气凝神,认真地做出几幅画来,其中几幅山水,一幅仕女。
他也不跟荷花打招呼,拿上做好的画,出门直奔山外而去。
他心情急切,不自主地施展起轻功来,很快便来到了市集里。此时天色尚早,集上人还比较少,燕平本想找个最显眼的地方,将他的画铺开来,好让来往的人都看到,卖个最好的价钱,可下了半天决心,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最后还是在个角落里,摆了个小小的摊位,他则在摊后坐了下来。
这一坐,便是三个时辰。
他这位置虽说地处市集的角落,但半天下来,也有不少人经过,可却连个停下来问价的人都没有。
早上来时那稍许兴奋的心情,逐渐已被沮丧代替。
燕平心里不禁有点打退堂鼓,可转念一想,这么回去有何脸面去见荷花,于是便继续这么坐下去。
正烦躁间,终于有个人停了下来,问道:“喂,你这画怎么卖的?”
燕平闻言,心里狂喜,刚想报出心里已念叨了半天的价钱,可话到嘴边,却又没说出口,支支吾吾半天,终于还是将那价钱自己先砍了一半,低声道:
“五两。”
那人闻言,像看个怪物似地看了燕平一会儿,然后骂了句“有病!”,转身走了。
燕平顿时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发烫,不由苦笑一下,心道:“老刘曾夸我说我的画价值千金,看来不但是恭维,而是恭维得实在过分了。”
想到这里,他已经将他这些画的价位,降到了一两。
于是他又坐了三个时辰。
日已西斜。
辛苦劳作了一天的人们,他们归家的身影已随处可见。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放牛娃从山中晚归的歌声。
夕阳下那个卖画的人啊,为什么,你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和茫然?
做买卖的人已经散去大半,燕平的眼神已近于空洞。
终于,又来了两个人,从衣着看上去应该是富家子弟,一个是小姐,一个是丫环。
丫环长得又黑又胖,但一双眼睛看着还算机灵。
丫环丑,小姐更丑。
眯眯眼,塌鼻子,猪嘴巴,但最要命的是她的脂粉抹得实在太厚,厚得几乎可以掉下渣来。
“呦!”小姐看到燕平的画,惊喜的叫道:“小兰,你看这画,多像我啊?!”
“是啊是啊,画得真好,几乎快跟小姐你一样美啦!”那个叫小兰的丫环道。
“喂,你这画多少钱?”小姐问道。
“你开个价好了。”燕平淡淡道。
“恩,今天本小姐心情好,你这些画我都要了,多给你点,一百文。”说完扔下一吊钱,叫丫环拾起画,看也不再看燕平一眼,转身离去。
燕平捡起那吊钱,在手中摩挲了许久,然后珍重地将它收入怀中。
“终于可以回去见荷花了。”他长出一口气,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