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鸢闻之不好,侧首转首见是一袭绿茵藤萝蔓绣金莎草宫装的娴容华平端月携了几名婢女过来。灼鸢脸色一沉,含笑行礼道:“嫔妾给娴容华请安,容华雅安。”
平端月无视灼鸢的请安,径直落坐于方才灼鸢所坐的紫藤萝椅上。拿出妆镜比对着右鬓上赤金飞燕与红玛瑙绿松石簪子哪个更配今日的妆容,平端月拧眉笑着:“起来。方才本主从永福宫出来去万春宫找庄嫔闲话,路过这御花园便见有些人在这添堵,便顺着声音寻过来了。不想白妹妹在这训诫秀女,姐姐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妹妹训诫宫嫔。”
平端月这一席话说的极其阴柔,给跪在地上的九央不禁打了个冷颤。
灼鸢缓缓起身,含了礼仪性的笑意道:“月姐姐说笑了,妹妹不过是教导这个秀女知晓尊卑而已,并无别的意思。姐姐一向如端嫔一般甚少染指六宫琐事,怎的今日便生了兴趣观看妹妹教导秀女呢?”
端月眼波一转,寒光逼人“瞧妹妹这话说的,搞得姐姐一向对六宫不闻不问似的,这要传出去,德妃娘娘怪罪下来,姐姐怎么担待得起呢?倒是妹妹,一向在皇上面前撒娇撒痴,如今却在这耍起私刑来,倘若皇上知道了,妹妹就不怕有损形象?”
因着平端月追随德妃郑凤瑶,而白灼鸢当年小产也与郑凤瑶拖不了关系,所以灼鸢一向不喜平端月这等背后溜须拍马鼠目寸光之人。
灼华微正神色,凝视着那紫藤萝架上繁星一般的紫藤花朵,巧笑倩兮“御花园景致虽好,姐姐可不要一叶障目了呢。虞秀女自己话都说不清晰,妹妹好心教习她如何讲话。怎么到姐姐嘴里就成了苛责刑法呢”。
端月的贴身婢女执了团扇一旁稳稳扇者,春光四月,并不让人觉着燥热。而此举越发显的平端月矫情做作“到底是姐姐学识浅薄不懂妹妹的一片赤诚之心。只是,如今虞氏只是小小的秀女而已。尚未册封又不是宫嫔,怎的就是白才人口中的宫嫔呢?且你不过是小小的才人,又有何资质去训诫秀女呢?难不成妹妹瞧着现如今德妃娘娘权倾六宫眼馋心热心生模仿之意?”
端月这一席话说的含沙射影,嘲讽灼鸢效仿凤瑶惩罚年氏之事来处理虞氏而已。灼鸢轻巧一笑,眼眸中寒光一现咄咄逼人,才要发作。一旁跪着的九央壮了胆子道“奴婢并未辱骂讥讽鄙视才人小主,但白才人小主自己不喜奴婢言论。用自己的偏见去评判他人,说句放肆的话。怎么说奴婢也是从二品工部尚书家的女儿,而白才人小主父亲不过是正三品的刑部右侍郎而已,才人小主如此耀武扬威,奴婢实在替小主惶恐。”
灼鸢听着九央一字一句,怒目圆睁直勾勾盯着九央,脸色愈发铁青。颔首身后的楠熙,楠熙缓缓行至九央面前。九央昂首望着楠熙,因着有端月的暗中帮助,越发正了神色,摆出一副冰山脸的样子。
楠熙得了灼鸢授意,伸手欲掌掴九央,端月瞧着这将要发生的变故,冷然喝道“放肆!”楠熙虽为灼鸢的掌事大宫女,因着端月容华之位比灼鸢才人之位高了一大截,楠熙怕引火烧身才作罢。
灼鸢怒极反笑瞧着端月,不屑一顾道“怎么?这个秀女藐视妹妹,妹妹还不可惩治她?姐姐好大的心胸啊?!”
端月眼眸中含了一丝浓浓的杀意,其身后的两名婢女亦脸色铁青,在这春光明媚的午后显得那样恐怖异常。端月缓缓行至九央处,弯腰伸手拉起九央。并吩咐两名婢女亲自照看。方转首冷笑道“白才人,你这般放肆在宫中动用私刑,就不怕来日皇上怪罪下来?且就算虞秀女犯上,她也尚未封位,礼仪宫规还不熟悉还可教习原谅。白才人你敢说当年你刚入王府时就是现在这样的尊规守矩?真是可笑。而且,方才白才人所言,是该对本容华该有的态度和言语么?”
灼鸢静静听着端月言至此节,方沉沉一笑,似那积雪红梅一般“呦,容华姐姐现在摆出一幅架子来说妹妹藐视姐姐?妹妹实在害怕,姐姐真是秉性柔嘉贤良淑德,衬得起娴字封号呢。”
九央在端月身后瞧着二人僵持不下,心生一计,急切踱步出来匆忙跪下道“还请两位小主不要因奴婢之事再做争执了。奴婢自知有罪,冒犯白才人小主,才人小主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只是奴婢再说一遍,奴婢不曾做出冒犯小主的事,小主如此这般诋毁刁难奴婢,奴婢碍于位分原因无法辩驳,还请小主责罚。”
九央一言一语说的楚楚动人,一旁的端月惊异的望着九央,片刻间知晓了九央的心思。顺水推舟道“白才人好大的阵仗,和一个刚入宫的秀女过不去。本主算是见识了,灵芝,派人去衍皙宫回德妃娘娘,把这事情一五一十告诉,记得,不可隐藏一字一句。”
灵芝福身转身离去,灼鸢面上冷然相对,鄙夷的瞧着九央和背后立着的端月。话锋微微孱弱道“既然容华姐姐在这,那这件事便由容华姐姐主理吧。妹妹可未曾有什么阵仗,只是才人而已。只是这虞秀女颠倒黑白之力这么强,妹妹实在怕日后...”
灼鸢并未说下去,转身扭着腰肢离开现场。独独剩下端月主仆与九央几人。九央瞧着灼鸢走远了,才敢起来看着一旁的端月行礼道“奴婢谢容华小主救命之恩。”
端月望着灼鸢远去的方向啐了一口涂抹,不屑道“这样的人根红顶白欺软怕硬,真是恶心。”旋即她望着九央,和蔼笑道“无妨,日后大家都是宫中姐妹,互相扶持是应当的。”
九央正疑惑端月为何偏帮自己,一时语塞。端月浅笑道“本主正要去万春宫找庄嫔,不如秀女与本主一起吧。”
九央不敢拒绝,便恭谨一笑道“是。”
万春宫东配殿内阳光普照,因着庄嫔喜爱花草,足足添了一倍的花木。整座东配殿倒是不似殿宇,像极了一座室内的花园温室。庄嫔着了寻常的寝衣于“花山”上修剪花草,将几种樱花插至一瓶中。瓶中的樱花形态各异,五光十色。庄嫔吩咐一旁的婢女拿下去,翠云进来行礼道了娴容华携了一名秀女前来,她当即会意道了进来,径直从花山下来至西偏阁。
端月粲然一笑,进殿一转至西偏阁瞧着早已换了锦绣霖花常服的庄嫔道:“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姐姐才进万春宫宫门便嗅到这空气中弥漫的香气了。”
庄嫔与端月亲昵的行了平礼,哂笑道:“姐姐好灵敏的鼻子,说吧,姐姐来是问妹妹要哪种花草的?”
庄嫔这才注意到端月身后的九央,细细打量着,九央第一次见这样的宫殿陈设,不免有些紧张,跪下道“奴婢参见庄嫔小主,小主雅安。”
端月落坐于西偏阁的木抗上,执了八宝玲珑扇暗自把玩。庄嫔抚了抚鬓,笑道:“起来。你就是工部尚书家的女儿?竟出落得这样标致,听闻你还是虞姬的后人,今日一看,果真不俗。生生倒是把荣婕妤那个贱人给比了下去呢。”
九央缓缓起身后并不敢坐着,恭谨欠身聆听着庄嫔一言一语。听着她一直夸耀自己虽得意却少不得面上装作谦虚道:“小主抬举奴婢了,奴婢只是萤烛之光,怎敢与宫中最美的荣婕妤小主明月争辉呢?”
庄嫔轻巧一笑,那笑意中含了一抹不屑之意,在静谧的殿阁中不经意间扩散不开来,久久回荡。她不以为意落坐于茶几另一边端月右侧,用了一块玫瑰乳酥道:“风水轮流转,再美的人也有蹉跎老去的时候。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你看夜幕降临之时太阳缓缓陨落,就如这女人脸上的容颜。你不必惶恐,你是虞姬的后人,面色不俗,必然日后能艳压群芳。”
九央听着微微得意,愈发笑逐颜开:“多谢小主夸赞,家父在家时也时常夸耀奴婢脸庞生的美丽,有倾国倾城之色。不过若抡起来,德妃娘娘才是真真正正的百花之王,人中龙凤。”
端月于一旁静静听着九央的一言一语,忽的讥讽一笑,那笑意里夹杂了轻蔑和不屑,却很快被庄嫔和颜悦色的话语掩了去:“汉武帝宠爱李夫人,便有‘回眸一望能倾覆城池,回首再望能倾覆国家’之说,如今见了妹妹,倒是让本主见识了西楚虞姬之后与李夫人之姿了。”
九央觉着面前两位中阶宫嫔如此夸耀自己,不由愈发得意起来,满面春风:“多谢庄嫔小主夸赞,娴容华与庄嫔两位小主也是神采奕奕风姿卓越。”
庄嫔“噗嗤”一笑险些弄撒了掌中的白瓷景泰蓝茶碗里的碧螺春:“妹妹这一张巧嘴真是会说话,娴姐姐你说是不是?不过我们姐妹能升迁至此如此得意,也多亏了德妃娘娘的帮助。”
端月淡然一笑,接口道:“自然,德妃娘娘面慈心善,自然肯帮着咱们姐妹。”
九央眼波一转,正了正神色,道:“两位小主得德妃娘娘庇佑自然是好,只可惜奴婢只是一届待选秀女,来日册封后顶了天也不过是个小小贵人。若是有德妃娘娘庇佑便好了。”
庄嫔上前拉着九央的手,使九央一个寒颤惊的一身冷汗。九央才要推脱,庄嫔和蔼可亲的口吻抚平了九央心中那惶恐之意:“无妨,你来日册封后便是宫嫔,与姐姐便是姐妹了。你我姐妹情分投缘,实在是难得。姐姐不过是一个落魄侯爵家的女儿,比不得妹妹父亲是中央直系官员,日后姐妹们必将多家招抚才是。妹妹也要多为德妃娘娘办事,自然升迁就快,荣登主位必然飞快。”
九央抬首对视着庄嫔,言辞恳切道:“姐姐放心,妹妹来日必定多为德妃娘娘做事,早日升迁。此番入选秀女参差不齐佼佼者众多,日后还需姐姐们多招抚奴婢。”
庄嫔与端月相视一笑,对上眼神。殿中一时的寂静,倒是显得殿阁内的苍翠花木被春花映衬的愈发沉静翠绿,沁人心脾。殿门忽的打开,太监小林子进来叩首道:“回娴容华小主、庄嫔小主,衍皙宫德妃娘娘传两位小主去一趟,道有要事相告。”
端月凝眸微睁,不经意道:“知道了,你告诉德妃娘娘,我与庄嫔即可前往。”
小林子打千便出去了,庄嫔拉着九央的手恋恋不舍道:“时候不早了,德妃娘娘传我们前去,姐姐便不陪妹妹了。妹妹可在姐姐这殿阁中看些花草,若有喜欢的便叫灵芝他们给你带回去。妹妹自便吧。”
庄嫔言罢便别了九央,与端月并排着携了四名婢女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