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怏怏而回,子伊甚觉惊奇。
他去哪儿了?如此心急而去,为何失落而归?娘也很忙,忙着查找珠子的下落,却不让子伊近前。这也没什么?对于珠子,子伊自是不感兴趣的,这样的珠子,除了她有一颗,她看到她娘那里还有一大串,根本不足为奇。最可恶的是木樨,问他为何闷闷不乐,还不理会,这会儿顾自又忙去了。
子伊无聊地站在驿馆的马驿前,看着马儿嚼动草料的样子,自己也跟着无聊的嚼动着,突然就“噗”一声笑了。
“小姐,咯咯咯,咯咯咯……”小翠和铃儿从驿站门口进入,看到了这可笑的一幕,笑得前仰后合。
“你们去哪儿了?”百无聊赖的子伊懒懒地问道。
“嘻嘻,你看!”小翠晃动着手中的一个用麻绳打结荷叶包裹的物件叫道。
“什么?”子伊好奇极了。
“闻闻,闻闻!”小翠把荷叶包裹凑到子伊面前。
子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香!”她又凑上前去,“烤鸡!”说话间,手就伸出去欲要抢夺。
“嘻嘻!”小翠赶紧把包裹藏到身后。
“小姐,我这里还有呢!”铃儿晃动着自己手里的包裹,“瞧!还有这个。”
除了荷叶包裹,还有一个陶罐,看样子,是装着酒的。
驿馆里,明明不缺食物,夫人从来都是一个节俭之人,轻易不会外卖食物。
“好酒好菜?”子伊道,“莫非有贵客?”
“切,哪是什么贵客?”铃儿道。
“铃儿!”小翠急急向铃儿使了一个眼色,凑到子伊耳边说,“是早上然都蔚抓到的那个人。”
“噢?”子伊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那个人要夫人请他吃东乡最有名的栗子鸡,还要喝本地土烧。才肯说出什么什么珠子在哪里?”
“珠子在哪里?”子伊自语道。
“没错,小姐,我们进去了。”两个丫头说着,急急朝内驿走去。
“慢着!”子伊嚷道,冲将前去,一把夺过铃儿手中的酒器,“嘻嘻,我来!”
“可是!”
“嗯!”子伊瞪着眼看着两个丫头,两个丫头自是吐吐舌头,无计可施。
一行三人,手提食物,朝着内驿走去。
说是内驿馆,其实是驿馆里官员处理临时事物的处所。这里只是一处乡里,一个乡有一位乡里长,一般是由当地地村民担任,主要是管理乡里的农桑事物。如若涉及到乡邻违逆之事,就由驿馆长分管,案情不大的,大多也不过是杖责而已。真的触犯国之条令的,则送县衙法办。
这乡里的驿站,相当于乡政府所在。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子伊轻易地进入内驿,她闪到内驿旁的门廊处。朝内望去,夫人坐在内驿正中的席榻上,榻前的摆上了小翠她们刚刚买来的酒食。
斜侧的席榻上,牛眼男子唯唯诺诺地端坐一旁,瞪着上桌的一溜食物,眼珠子都要掉进酒食里了。
夫人微微一笑,道,“桑公子,请!”
牛眼男子自是受宠若惊,急急点头哈腰,连声说:“夫人,请!夫人,请!”这手就不客气地抓起桌上的鸡,用力一撕,扯下半个,瞪大牛眼狼吞虎咽了。
这一顿食的,只一眨眼功夫,桌榻上的食糜就被洗劫一空。
夫人朝小翠使使颜色,小翠将夫人说上的食物也一一搬将过去,这牛眼男子也毫不客气。
“嘿嘿!嘿嘿!”他摸着流油的嘴巴,一副知足的样子。
夫人微微一笑,朝着小翠和铃儿使了一个颜色。这小翠铃儿委身退出,只听见“吱钮”一声,带上了门。
“小姐。”她们看到了一角的子伊,轻声叫道。
“嘘!嘘!”子伊哪里肯此刻离去,如果进来只是为了看一个饿极了的人食一顿的话,这丑陋的食相也太对不起子伊的好奇了。
“夫人不是不许你近前吗?”小翠轻声道,“而且,今天她是特意交待我们的。”
“我知道!”子伊撅着嘴,为了这件事情,她一早就和娘大吵了一顿,她实在不明白,娘为什么不让她去追问那个怪异的说是她弟弟的人。
娘只说:“一个姑娘家家的,岂可与这等市井小人言语!”这就没有任何反驳之意的将她拒之门外。
当下,好不容易混将进来,哪里肯轻易作罢?
“那我们先出去了!”铃儿说。
子伊朝她们眨眨眼睛,示意她们快快离开。
贴着厚实的院墙,子伊侧耳倾听。任凭她如何的静心聆听,却未闻一字。
子伊四下里张望,突然,她发现院墙的一角,有一个小窗格,幸运的是,窗格外一棵浓密的长青乔木枝繁叶茂。
有了,她闪到树下,三下五除二地怕将上去,伏在窗格一角,朝里望去。
夫人手持玉珠,真细细地看着。
“夫人!”男子道,“这珠子是我捡来的。”
“噢?”
“没错!那一年,村子里来了很多逃难的人。我在一处难民集聚的地方拾到的。”
“为何只剩一颗?按理这珠子有一串,这颗是里面最大的两颗之一。”
“您说得没错,为了免除兵役,我给交了役租。谁知,赦免令还没下,乡里又补充了另一条律例,免兵役者需再交两倍役租。原本珠子换的还有几千铢剩余,却给叶萝那小丑婆卷了去。交了役租的钱又拿不回来,兵部未收到全役租,又对我下了通缉令。而今,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那不是还有两颗大珠子吗?据我所知,这大珠子可是价值连城。”
“不对,我只有一颗大珠子。”男子道,“至于夫人说的另一颗大珠子,我也很奇怪,最早拾到珠子时,确实如夫人所说,是有两个大挂珠镶嵌在珠串上的。可后来,我拿到珠串时,就只剩这一颗了。走投无路之时,也想去换了这颗珠子,这不,还来不及,就给抓到这里来了。”
“好吧!说说你的妹妹!”夫人似乎对这样的故事不感兴趣。
“嘻嘻,嘻嘻。大概是我认错人了。”男子瘦削的脸庞,在阴暗的角落里,被扭曲成了一道道弯曲的皱褶。
“这可是你说的,只要给你饱食一顿你将知无不言。看来,我还是将你送到兵部去,如此,可让你不必如此劳神。”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男子噗通一声跪下,“我说,我说。”
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我确实有一个妹妹,她叫简子伊。说是我妹妹,其实,也不是。是我后娘逃难时带来的,我爹见她们可怜,就收留了她们。”
“你叫桑简易?”
“没错!我爹因为感念后娘对我们兄弟视如己出的照料,就在我兄弟的名字之中用上了我娘的姓氏。”
“哦?你娘姓简?”
“嗯!村子里的人都叫她简大娘。”
“那么你娘呢?”
“她死了。”
子伊伏在树杈上,这个冰冷的声音让她打了一个激灵,树枝“咯”的一声晃动着,她赶紧缩回身子,挨着近旁一枝粗壮的枝条,不敢轻易动弹。她竖起耳朵侧耳倾听。
“你娘死了?”
“嗯!”
“你爹呢?”
“他也死了!”
“哦?”夫人有些失望。
“你说你的妹妹叫简子伊?”
“没错。”
“那么她呢?”
男子摇摇头。
“你不是说她和一个……”夫人迟疑道。
“洛夫!”
“她和洛夫去兵部应征了吗?”
“是的,可是我去交役租的时候,了解到只有洛夫应征入队,我的妹妹不知所踪。”
“这么说,你的妹妹简子伊并没有在兵部?”
“是的,没有。”
“所以,你以为我的女儿是你的妹妹?”夫人厉声道。
“不!不!不敢!”男子微微抬起头,察言观色,见夫人一脸的严厉,他萎缩着身子道,“我认错了,我妹妹没小姐漂亮。只是我,想借此逃脱罢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说的那串珠子根本就不是你拾捡而来的。”
男子低着头,没有言语。
“说,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夫人厉声道。
“夫人!夫人!”男子连连跪地,连哭带嚷地诉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说!”
“这珠子确实,确实不是我拾捡的,而是,而是……”
“啊……诶……诶……”子伊身子前倾,想要听个仔细,没想到,树枝一晃,整个身子前倾,树枝就跟这摇动起来。
眼看着要从枝杈上掉落,这唉唉呀呀的叫声惊动了屋内的夫人和门卒。
他们惊慌地看着树上摇晃的子伊,一个个门卒赶紧站在树下,用手网成了护栏。
“啊……哟……哟……”这一刻,子伊还是如一只蝙蝠般从树杈上跌落下来。
“啊……”刺耳的尖叫声在内驿的上空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