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饿了!”子伊手持龙渊剑,一阵风似的从门口直冲而入。
“哇!”她脸一红,见一场院的男女老少惊讶地看着自己。定是被吓着了,缩着头退出院外,与迎面而来的木樨撞了个满怀,“哎哟!”子伊大叫,立即从木樨怀里闪出,脸一阵红,一阵白。这情景引得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大家被这个不拘小节的女子逗乐了。
子伊的一脸绯红,摸着被撞疼的脑袋呵呵地傻笑道:“嘻嘻,师傅!不好意思。”
木樨哑然一笑,进入场院。
木樨明明走在前面,怎么?
哦?简子伊一拍脑门。她想起来了,路途上,木樨遇到了王伯公,王伯公拉着他聊了两句。难怪!会有这回头的一撞,这个粗心的子伊。
说也奇怪,刚才听王伯公说有部分乡邻集结去田里耕作了,怎么还有这么多的人围在这里呢?
略显尴尬的子伊朝人群不住地点头,“嘻嘻,嘻嘻”地陪笑着,朝屋内走去。
其实,场院里有这么多人一点也不奇怪。这个场院本来也就是王伯公的家,王伯公是村里最年长的老者,为人沉稳,行事有谋略,且以大局为重,深得乡邻们的敬重。村里长去服兵役了,村里的大大小小的事都由王伯公主持,王伯公就成了安平村的临时里长了。
每天一早,一村老小都会集聚在这里,等着王伯公分配任务。
自从家里的男子服兵役以后,所有的活计都落在妇人的肩头。这些手能提,肩能扛的妇人风里来雨里去,为着一家的生计不辞劳苦。
往年,家里的男人只是闲时出门服兵役,不会影响到一年的收成。可这一次,大家都知道不一样,据说,若不打战服役男人可能会早些回村,如若战事一来,恐怕一两年内能不能回都很难说。
战火一起,免不了会殃及村里。烽火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燃到这远离闽越的山旮旯,可这战事真起,谁又能作保呢?即使战事不会燃及,可作为一乡父老,国家有难,多交税赋,供给前方物资,这是万万不能省得。乡邻们比谁都清楚,宁愿自己饿着,宁愿自己苦着,也要挤出口粮供给前线的男人们,那里的儿郎也是家家户户的儿郎。
为此,乡长,里长挨家挨户的宣传,目的就是让大家抱团耕作,保证收成。既不给自己家的男人添负担,让他们安心在前线守护家园,又能作为后盾,为国家添赋税。
简子伊哪里知道乡邻生活的艰苦,她倒是觉得很有趣。这么多人,每天像开会一样,一起劳作,一起生活,她甚至挺羡慕这样的日子。
“娘!我饿了。”子伊对着娘叫道,说着,一屁股坐在下房的凳子上。“咦!小翠和铃儿呢?”简子伊有些奇怪,这两个小妮子这么早去哪儿野了,还要夫人在这里照顾子伊?
“噢!趁着这两天住在村子里,我让她们去溪边浆洗衣物了。”夫人说道,“吃吧!”顺手朝子伊推过一碗黑乎乎的糊状东西。
“这是什么?”子伊蹙眉,脸上露出嫌弃的神情。
夫人定是察觉了,她不动神色道:“这是村子里最好的早餐。”
“啊?”子伊用木筷子朝着碗里捞着,一粒米饭也没有,筷子上只沾了些细细的黑黑的粉末,夹着一些绿色的菜末。
“吃吧!”
“哦!”虽然心有不甘,子伊还是埋着头喝了一口,麻涩味瞬间涂满了舌头。
“呸!呸!”子伊赶紧吐出满口的不知何物的东西,伸出舌头,手不停地在舌面扇着,不住地“吸呼吸呼”地哈吃着,“娘!这东西没法吃。”她一把推开陶碗。
夫人微微蹙眉,又小心地推过陶碗:“这是芋皮糊糊!虽然苦涩,却也耐饥。”
“芋皮糊糊?这是什么呀?”
“毛芋的皮晒制的干,捣成的糊。因为我们来,村子里把仅存的一些芋皮粉给我们送来了。我听王伯公说,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日子,田里的麦子刚抽穗,稻谷还没下种。能喝上这样的糊糊,村子里的人就会觉得是过节了。”
“啊?”子伊皱着眉头,这王伯公说得也太离谱了吧!这扔了给猪食的东西怎么在这里都成了宝贝了呢?
她用筷子捞着陶碗里的芋皮糊糊,就是不肯往嘴里送。说实话,这味道也实在是难吃了。
“咦!咦!”嘟着嘴的子伊突觉有谁抓着她的裙襦,摇晃着。她低下头,却见一小儿,仰着瘦削的脑袋,张着一双大眼睛,朝着自己咿咿呀呀地叫着。
子伊甚觉可爱,一把抱起他:“你是谁呀?”
“咿……咿……呀……”小儿显然还不能很好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却见他手指着桌子上的碗,“咿咿呀呀”地叫着,口水沿着嘴角往下挂。
子伊朝着娘看了一眼,抿嘴一笑,她显然被稚嫩的孩子逗乐了。
“你想吃这个?”子伊指着碗中的黑乎乎的芋皮糊糊道。
“咦!咦!”孩子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碗,身子不住地朝前倾着。
“娘!”子伊笑了,拿筷子沾了点糊糊放到小儿嘴里。
小儿就“砸吧,砸吧!”地吸食着,连筷子都不忍给子伊拿出。
夫人见了,拿过一把竹勺子,撩了一小勺放到小儿唇边。他立即唑着嘴,“呼噜呼噜”地吸食着,勺子里的黑糊糊瞬间被唑食干净。
“嘻……嘻,嘻……嘻。”吸食到食物的小儿一边咧着嘴,一边咿咿哇哇地叫着,看得出来,他还想吃。
“淘淘!淘淘!”一妇人走了进来,“你怎么自己摸进来了,这孩子……”妇人责怪道。
子伊朝妇人一笑,“他饿了!”
妇人歉意一笑:“这孩子,刚吃了一会儿,怎么就……”她突然就没有说什么了。
“他叫淘淘?”子伊一边喂食,一边道。
很奇怪,从来没有带过孩子的简子伊,好像天生就会带孩子。看她喂得像模像样的,你还真会以为那就是子伊的孩子呢!
“小姐,夫人,不好意思。”说着,妇人欲从子伊手中接过孩子。谁知,孩子竟不肯从子伊怀中离开。
妇人的眼跟着就红了:“下来,娘回家给你煮糊糊吃。”
“没事,大娘。让他吃吧!”夫人道。
“是呀!没事。”子伊心想,这倒给我解围了。这么难吃,子伊可实在是咽不下。
“你坐吧。”夫人说着推过一条凳子。
妇人显得有些局促,略带不安地坐在条凳一角。
“他是你儿子?”
“嗯!”妇人笑笑,“可怜了这么小,生下来,就没有一天吃过饱。”妇人说着,撩起衣襟擦了擦发红的眼角。
“你们自己耕种,粮食总是有的吧?”夫人有些疑惑。
“家里就那几亩薄田,这几年不是旱就是涝,收回家的食粮,哪里够一家老少食用?更何况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是最难熬的时候。往日里,孩子他爹在家,还会和村人合着去山里猎捕些野禽,熬过这日子。今年,你看……”
“现在,山野里野菜也都长出来了。”夫人道。
“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是采摘野菜过日子,可是这么多的人都去采摘摘,这野菜也是难以维持。更何况,野菜少吃点还好,这吃多了,饿得更慌。唉!”
“唉!”夫人也跟着哀叹,“你们家有几口人呀?”
“他是最小的,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公公又瘫倒在床,婆婆也是终年咳疾。有点收成,又会匀出一些,换些药膳……唉……”
“村子里是不是也会救济一点。”
“有所不知,这四邻八乡的,哪家哪户不是如此呀!”
夫人的眼角也跟着红了。
子伊一勺一勺地撩着糊糊,孩子一勺一勺地唑着,“砸吧”声让人既揪心又欣慰。
“够了,够了。”妇人说着,“姐姐还没吃早饭呢!”说着,硬从子伊手中接过孩子。
“咦!咦……”孩子想必是还没喝够,手舞足蹈地叫嚷着。
子伊拉着夫人的衣襦,“再喝点,再喝点。”她端起陶碗凑到孩子嘴边,孩子双手一把抓住陶碗,一头探了进去,“吸呼吸呼”地唑得津津有味。
定是喝够了,他抬起来,朝着大家“嘻嘻”地笑着,嘴角还留着黑乎乎的芋皮糊糊。子伊“噗嗤”笑了,拿出丝帕给孩子揩嘴角的挂痕。
“可使不得,可使不得。”妇人一急,忙用自己的衣袖替孩子抹口角。
”咿……咿……“孩子显然不喜欢,摇着脑袋躲闪着。这情景,让人忍俊不禁。
“真乖!”子伊咯咯咯地笑着,摸摸小儿的脑袋。
“这些留着给孩子吧!”不知什么时候,夫人从木箱里拿出一些干粮。
“不!不用的。”
“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拿着吧!”夫人的眼角红红的,一个劲地往妇人手里塞,“不要战争了才好呢!”夫人突然就冒出一句。
是呀!这一路上,虽然谁都不说什么?可谁的心里都纠结着。这安宁日子老百姓过得尚且如此,这要是战事一来,最苦的还是百姓呀!
“唉!”妇人长叹道,红着眼睛推脱道。
“拿上吧!拿上!”
妇人拗不过,收下干粮。抱着孩子深深地鞠了个躬,就急急退了出去。
子伊看着陶碗里所剩无几的黑糊糊,端将而起,“吸呼吸呼”地吸食而尽。
“再吃点干粮吧!”夫人说。
“不了!娘,我不饿。”
夫人看着女儿,笑了。